朝华殿。
灯火冥燃，玉盘悬窗。
喜鹊给桃夭喂下楚医煎的药时，桃夭刚好醒转，漆黑的眼瞳幽幽地盯着帐顶，面色苍白，宛如精致的木偶般。
药喂进口中，又从唇角流了下来，喜鹊心脏抽疼，“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哀求，“娘娘，您把药喝了吧，求您了。”
桃夭声音轻幽，好似水鬼一般，“能否替我拿些纸钱过来，我想给陛下还有曹大人烧。”
此陛下非彼陛下，自然指的陈君。
喜鹊转身便要出殿去，只是还未出殿门，又听桃夭沙哑地道：“罢了，回来罢，他不会准的，莫殃及了你。”
喜鹊流着泪扑回到床边，见桃夭缓缓坐起，手腕骨消瘦得连镯子都要掉下来，忙搀扶住，她道：“扶我起来罢，我想出去走一走。”
“好的，娘娘。”
喜鹊连忙擦了泪，将桃夭扶起来，替她裹上厚实的大氅，里里外外围得严严实实，方搀着她出殿。
夜深人静，朝华殿的宫人皆已睡去，故而二人出殿无声无息，眨眼就走到了朝华殿附近的亭中。
这座亭子是陈君专门命人为桃夭建的，素日观花下棋皆在此亭，今夜小雪轻下，亭子周围的梅花都被染上了皎色，在几盏石灯的照耀下，妍丽中略显几分萧瑟。
桃夭立在台阶上，对外伸出掌心，轻飘飘的落雪融在掌心上，她无声地接了许久，声音极轻地说道：“去岁冬时，我与陛下也是这般在亭中观雪，陛下让人给我煮了一碗梨子汤……”
那碗汤真甜啊，都要甜到她心里去了。
她喝完汤，在雪地里为陈君跳了一支舞，陈君则给她吹箫伴舞。
喜鹊一下子便抓住了紧要的，急急道：“娘娘想喝梨子汤？奴婢这就去亲自去给娘娘煮。”
她提起裙角，便匆忙转身，谁知一转身看见了楚修胤携着个小内侍站在几步外，长身似鹤，目光幽深，不知瞧了多久，吓得浑身一抖。
于是，桃夭也顺着喜鹊的视线看到了楚修胤，美眸中的那点温暖登时化作了平静，似乎连恨也没了，只有深深地无视，收了手拢回到袖中，道：“我们回殿罢。”
她携着喜鹊，疾步往朝华殿走，经过楚修胤跟前，不正眼瞧，也不行礼。
楚修胤却未曾责难，直到入殿，也不曾说半句话，只命宫人替他将淋了雪的大氅解下，抬步朝桃夭走了过去。
“方才当真是好一幅梅林仙妃图，难怪陈君生前宠爱妃至斯，也难怪其他各国君主惊闻爱妃美貌，生出灭陈夺美之志。”
他的眸中不掩浓浓的惊艳与觊觎，如踏破皇宫那日一箭射穿白绫时一般无二，好似没事的人般悠悠说道。
桃夭早知自己艳名传遍各国，却不知各国君王均存着这般心思，心中充满了厌恶与无力，她转身道：“妾累了，无法侍奉陛下，陛下改日再来罢。”
改日？
楚修胤已来到了桃夭的旁侧，轻而易举便拥她入怀，他一只手横在她的颈项前，一只手从身后圈着她纤细的腰肢，薄唇覆在她耳畔道：“爱妃好大的脾气，刺杀孤，孤都不曾要你的命，你倒是先发起脾气来了。”
“陛下宽宏大度，妾谢过陛下。”
她连挣扎也懒得，就这般乖巧地任由他抱着。
楚修胤道：“孤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欲告诉爱妃，爱妃想先听哪一个？”
桃夭不睬不闻。
他便径自说道：“好消息是你说的那个欲图欺辱你的刘光孤抓到了，坏消息是孤的大臣们齐力上书，让孤处死你这个妖妃。”
最末一句，语气半玩笑半认真，心思岂是“叵测”二字足以形容。
桃夭听到“刘光”二字终于有了反应，俏脸一派冰冷，“他没死？”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冷笑，“命真大。”
牢中那一簪子刺进了刘光的颈脉，她以为刘光会流血而亡才是，至于楚修胤后半句暗含的杀意，她嗅到了，但却并不在意。
“爱妃可想见刘光？”
“陛下肯将此人交由妾处置？”
“当然。”
楚修胤一抬手，便有人将刘光押了上来。
昔日位高权重的宰相此时已沦为阶下囚，穿着囚服，头上满是草屑，再不见狱中时的小人得意，而是如鹌鹑般瑟缩着，尤其见到桃夭之后，他满脸惊恐，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字节。
他哑了。
桃夭心中波澜微起。
楚修胤含笑道：“孤命人拔了他的舌头，免得他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惹得爱妃心烦。”
桃夭默了默。
楚修胤问：“爱妃待如何处置他？”
桃夭霍然抬目，恨意满盈，“他意欲辱妾身，自然是杀了他，剁了他的子孙根，喂狗！”
楚修胤唇角一扬，高唤来人，让人将刘光拖下去剥皮抽骨。
很快，刘光就被拖了下去，响起声声凄厉的哀嚎。
闻着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嚎，桃夭闭上了眼，心中始终未有半点怜悯，她大抵是疯了，这一刻数日来盘桓在胸口的委屈、耻辱、恨意皆似洪水出闸，一发不可收拾。
比起报仇，倒更似找到了宣泄情绪的缺口。
而她真正怨恨、不满、欲杀之而后快的对象仍含笑晏晏地问她：“爱妃，如何，心里可有好受一些？”
桃夭睁开眼望着楚修胤，一字一句冷然道：“陛下莫以为如此，妾便能心甘情愿侍奉陛下，既是大臣们齐力上书要处死妾，陛下何不顺水推舟从了大臣们。”
话说间，恨意重新爬上眼底。
楚臣的份量不是陈臣的份量能比的，他身为楚国的君主，多半会采纳楚臣的建议，自己终究难逃一死，但没关系她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爱妃因何有此论断。”
桃夭直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倘若陛下不曾想过处死妾，便不会让妾知晓此事，陛下如猫视妾如鼠，捏着妾的性命假作考量，竟还妄想妾向陛下低头？！”
既难逃一死，索性也不必装了。
楚修胤唇角弧度淡了些，片刻又懒懒一笑，“爱妃如此聪慧，倒教孤无话可说。”
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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