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好桥头，一言身上的拂紫绵披帛，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太白酒肆的伙计，提着一对胭红雕花酒壶，恭恭敬敬的送一言上车。
这对酒壶里的秋露白，是一言花了三倍的高价，从一个仙鹤楼酒客手里，买下的预定凭证。
秋露白难得，要白露松叶水，秋分荷花蕊。
白露这日取松针上的露水，埋于香樟树下，引香气入露水，十五日最好，再取秋分日荷花蕊中露水，合并一处，添入太白酒肆秘制的十味中药，等来年秋分可饮，故名秋露白。
申学士府中每年都采买两壶，今年有酒楼囤货，府中管事按日子去，竟已售罄。
申府后院，池水青翠，荷叶七八支凑了堆，碧波连天。浓萃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竹桥可通。
申学士一袭荻色圆领锦袍，青色软幞头，五十上下的年纪，玉面白须，温和儒雅，与御史中丞汤俊德宾主而坐。
另有三四学子在下首，据案趺坐，神情自在，或听申学士与汤中丞说话，或交头接语，皆是申学士弟子。
书童扇风炉煮酒，触手温热，知已是火候，提起注酒器，酒入玉盏，色清味醇。
申学士举杯，汤中丞双手捧杯端平，微微低眉执礼，下首学子皆手臂平直，举酒盏齐眉。
众人略饮，下首学子中最年轻者，群青锦袍，青玉腰带，神采飞扬，起身敬酒笑道：“听闻老师，今日请了图蓝娘子，怎还不见人？”
申学士笑饮，“约的申时，是我们被汤中丞的螃蟹馋得来早了，还怪得人。”又笑着与汤中丞介绍众学生，原来那年轻者名余君阳，如今还在太学读书。
笑语间，但闻环佩之声，一言进来，见宴已开，微微顿步，即疾步上前屈身见礼，“图蓝来迟，请申学士与诸位郎君见谅。”
申学士挥挥宽袖，“是我等早来，与你何甘，去罢。”示意一言等就坐演奏。
转身时，拂紫绵披帛舞动，其中有异香传来，别人尚不在意，唯申学士鼻翼翕动，伸手拦住一言，“图蓝娘子，”
微笑转身，一言交手为礼：“请申学士吩咐。”
申学士似面有难色，略作犹豫便问：“图蓝娘子，身具异香，从何而来？”
一言茫然，低头在自己周身衣饰间嗅找，摇摇头，“回申学士，图蓝不喜用香，并没甚气味。”
申学士见此，急忙推开案几起身，绕着一言打转，指了指图蓝的披帛道：“此处有异香。”
翠儿上前，提起披帛，一股似梅花之香，又带松木清淡之气，散在空中，“秋露白？”一言莞尔，“定是在太白酒肆沾染了。”
遂笑道：“方才去太白酒肆取了两壶酒，或者在那里沾染了而不知。”
闻言，申学士眼睛一亮，“不知图蓝娘子取的何酒。”
指了指披帛，一言笑道：“正是秋露白。”
申学士抬眉，眼中光芒大放，语声里竟是希冀：“不知图蓝娘子是自饮还是送人？”
一言低眉敛目，面有一丝忧伤，又掩饰了过去，强笑道：“是为我父亲取的。”
旁边噙笑，正看着申学士，闹笑话讨酒的汤中丞，听见一言如此说，不由得眼神闪烁，直直看了一言，又转开去，低头抿酒。
申学士虽也看见一言神色变幻，有些不解，但此时，他眼里只有秋露白，顾不得其他，正要出声叫图蓝分一壶与他。
旁边得汤中丞故作咳嗽打断申学士，申学士不满：“有话等会，没看我与图蓝娘子说话嘛。”
“你知道她父亲是谁吗？”汤中丞见申学士锲而不舍，非要讨酒，不由得直接问。
“是谁？”申学士不耐。
“哎，是前水部司员外郎许清远呀”汤中丞悠然叹息。
申学士停了半晌，脸色肃然沉静，几回欲说又止，未几，也是一声长叹，“图蓝，你父亲，是个清流好官，也是个令人尊敬的读书人。”
听他人如此评价父亲，一言又悲伤又骄傲，她的父亲，一生正直自持，终究留得清名，一时感触，泪如雨下。
交手执礼，一礼到底：“许清远遗孤图蓝，敬谢申学士金口礼赞。”
申学士伸手虚扶，“起来吧，不必多礼。”
起身之际，一言抬手拭泪，手划过脸颊，原本被脂粉遮盖的五指手印，显现出来，五棱红肿，布满左脸。
“这，，，，，，”申学士看见一言脸上伤肿，顿时沉脸，“姚横于如今治下这般严苛了吗，连佩鱼符的宜春院内人也如此狠责。”
“并非姚司正，是前日出宴席，不甚撞了。”一言低头，眼神回避。
余君阳早在一言，回眸转身之际，已然看住，众人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心生倾慕。
此时见一言挨打，越见恼怒，不由起身问：“图蓝娘子只管说，不要说你还是许公后人，便是一般旁人，余某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只见众人皆眼神灼灼盯了自己。
便也不隐瞒，缓缓而说：“那日赴禹家九郎宴，我弹《云逐月》，他似不喜，要听《胡旋春早》，我不愿弹奏。”一言抬眼看了看众人，言语踌躇，似有难言之隐。
申学士苦笑摇头，只当一言与禹九郎分争音乐，“你与那等蠢人计较什么，他要听什么，你胡乱应付便是了，与这样的人，谈什么音律，你也是糊涂了，倒叫自己吃亏。”
偏此时，余君阳双眼尽落在一言身上，早将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收在眼里，又想起最近学子们之间传的风言风语，不由得拍案而起：“下作，他们定是叫你弹奏浮浪之词了罢。”
一言正思忖，如何将娇奴与憨娘的行为告知申学士之时，冷不防有人替了她说了出来，一时无话，只呆呆的，众人却以为她羞涩不敢说话。
申学士横了余君阳，“什么浮浪之词，你乱说什么，《胡旋春早》哪里是浮浪之词。”
余君阳起身，朝申学士拱手，“老师不知，容学生细说。”
便将外面学子之间所传，娇奴与憨娘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又恨恨道：“那些多是四门学的，还有博士也与他们一起呢，真是毁学校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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