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帐内一道似冷泉的嗓音。
那通体漆黑的野兽竟是头狼！
卫瓴出了一背冷汗。
这头成年公狼骨架健硕，尾巴蓬松如扫帚，去到尉迟玄脚侧。
尉迟玄一身劲黑，靴子高筒紧裹，绣金丝云纹。
他坐在案几上，手执一张纸条，看罢，两指夹住在青铜烛台的残烛上燃烬了。
帐内火盆微红，光影在帐壁上跳动。
“醒了？”淡问，烛火映在他眼底，未看过来。
卫瓴警惕环顾，军帐内光线昏暗，兵器架安置了一把剑，铠甲架上明光铠铁片如龙鳞，案几之上兵书竹简凌乱，一方洁白羊皮榻，帐外人影幢幢。
周围不少人把守。
疑似尉迟玄的营帐。
卫瓴嘴里塞了布，手脚都用麻绳紧捆，靠坐在箱子旁，肩头剑伤痛不欲生，冷眼凝向他。
夜浓，已是深秋，火盆虽有些许温暖，却难驱寒，她此刻身冷怕风得紧，方才又出了一身冷汗，更是背如贴寒铁。
她死盯着那匹黑狼。
“出去吧。”尉迟玄低头说。
黑狼竟然真蹭开帐门出去了。
卫瓴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嘴里塞着布，她想干咽一下。
尉迟玄端起案上烛台，走近蹲下来，一肘撑上膝盖，将烛光贴近卫瓴的脸，灼灼的目光如有实质。
卫瓴蹙起了眉头，半阖起眼去适应烛火的光线。
空气中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分不清是谁身上的，他俩俱是一身血，脸上干了的血如掉了的漆。
隔着炽热的烛火，卫瓴看清了这个恶鬼，一半脸在火光的暗面，眉眼狭长似柳叶，刀削斧刻的线条，宽挺肩身将火盆的光挡死了。
他一声不吭，只是晦暗不明地注视，卫瓴越发恼火，她凤目中烈焰焚烧，没偏头躲他的目光，反而迎面看上去，目光要凌迟他千万遍。
尉迟玄把她的眼神照单全收，目光下移，伸手拽出了她口中的粗布。
卫瓴大喘了好几口气，口中的肌肉酸胀。
尉迟玄反手将烂布扔进背后火盆，火舌舔上来，火光猛得亮了一下，帐内光线更足。
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挣绳子，“解开！”
尉迟玄神色如暗河，让人摸不透。
“怎么？解开让你杀了我，还是抹了你自己？”
“你心里清楚，为何还不杀了我以绝后患？难道打算这样捆着我一辈子吗？！”卫瓴眸底的恨意滔天。
“只怕你最终既杀不了我，也结果不了自己，至于你口中的后患。”尉迟玄脸上一副无所谓，“我只把你带回去，后续你是死是活，他人又如何，与我何干。”
尉迟玄右手持烛台，左手突然钳住卫瓴下颌，巧劲一施，电光火石间将她下巴卸了，阻止了卫瓴咬舌。
卸完不忘出言提醒，“这样死不了。”
修长手指钳在她下颌上，似乎是觉得有几分可笑，语气中不失讥诮，“昔日有人写诗诽谤朝廷，被定为大不敬，处以拔舌之刑，以儆效尤。也不乏有那知晓秘事者，拔了舌头以惩小戒，敢问公主殿下，你是真想死，还是妄图那文子学士赏你一笔？”
话罢，腕间一动，又轻易将下颌归位，好似在宣告他能控制、把玩的不仅是她的骨节，还有她的生杀。
卫瓴一笑，如花谢人离，她淡淡道，“我虽非将军，不能披甲执戈，亦非谋士，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深吸了口气，像续了口命，仰颈和尉迟玄对视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眸底毅色比花容夺人。
“然身为女子，亦知气节廉耻，骨气尊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尉迟玄如渊的墨瞳深了几分，片刻后云淡风轻撇开，口中不为所动，“说得冠冕堂皇。”
烛台的火贴近，避开她肌肤燎断了束缚卫瓴双手的绳子，“不过是个胆小之徒。”
“什么？”
“不敢面对跌下高台，难舍荣华又不堪一击，一只离了庇佑和娇宠就活不下去的——金丝笼鸟罢了。”
捆在腕上的力松开，卫瓴挣开绳子抽出手，全力朝尉迟玄撞去。
尉迟玄竟是不闪不避，顺从地被她推倒在了地上，他用右胳膊肘撑住地面，支撑住了他们二人，右手还端着那个青铜烛台，烛光晃动，偏过头，温温然看向身上的卫瓴。
他的眼清凉，像永不见天日的地下水，凉彻骨。
卫瓴双脚仍被捆着，双膝及地，双手掐上他脖子。
倔强、怨恨、不堪其辱到泪光隐现。
发丝从身后垂落，落在了尉迟玄胸口上。
尉迟玄不怒反笑，细细看着她，唇角的弧度淡到要让人觉察不出，细长凤目讥诮、凉薄，里面没有半点恼火，反而像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不识疾苦的幼雏。
他越是这种表情，卫瓴便越被刺激得要发狂，手用力到发起了抖，眼中的凶光、杀意毕露。
尉迟玄额角爆出了青色血管，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张开唇缓吐了半口气，抬起一直放在身侧的左手，箍住了她的脖颈下端。
将烛台稳当放置在地上，支起自己的上身，一点点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卫瓴。
卫瓴额目发胀，呼吸开始变得艰难，梦魇中的窒息感涌上来，她的手用不上力，却依然不肯从他脖子上挪开。
这时，尉迟玄的话似从地府而来。
“死何其简单，你敢活着吗？殿下。”
轻蔑之情如利刃出鞘，剜出卫瓴的血肉。
他唤她殿下，却无半分敬重。
一滴清泪顺着卫瓴的脸颊滑下，正好滴在了尉迟玄的手臂上，他不为所动，在她喘不上气之前，抖开手腕把她抛了回去。
卫瓴跌靠在箱子上，捂住了脖子，青丝遮住了她的脸。
尉迟玄支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摸了把自己的脖子站起身。
等肺内进了空气，卫瓴嘶哑地说，“要杀便杀，说什么敢不敢活的废话。”向上抹掉了眼泪，“活着看你们猖獗简直比千刀万剐了我，还让我难受。”
“传闻中秾华公主冰壶秋月，可不是你这副……桀骜不驯的刚烈之相。”
她斜着看去，狭长的凤目要压成一条缝儿，“若有一日我也破了你城池，手刃你手足，你可千万要冰壶秋月，笑着去给我上盏茶！”
尉迟玄不认账，“我何时手刃你手足了，我杀的那些都是上阵杀敌的兵，你的手足？你的手足躲在安全处逍遥，可没冲锋陷阵。”
他去了兵器架旁，将最上面的那把剑抽出来，掀起抹布擦掉剑刃今日沾的血。
卫瓴满脑子都是倒下的人，那些人与她无血缘之亲，却拿命相护，俱是良善忠勇之辈，便是非手足，又有何区别。
她将腿放平下去，背靠到箱子上，歪头侧睨他手中之剑，脸上血污在火光下斑驳“擦干净待会儿又脏了，何不杀完我再擦。”
尉迟玄看向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是。”
一秒都不愿多活。
“如此不惜命，死了倒也不足可惜。”
尉迟玄提剑走过来。
锃亮剑身映出她狼狈的身影，落入她眼中，简直比剑尖还锋利、刺目。
“死当然不足可惜，血河淌出去了几里，人命早就不差我这一条，可惜的是我死了换不来他们活。”
她悲笑，甚至有几分挑衅，语气酸涩，“怎么，你是要提着剑吓破我的胆儿吗？”
卫瓴仰起脖子，视死如归。
“若你们尚有一分良知，便允百姓把那些战死的将士葬了，他们未做错哪怕一毫，不过是生便在了这片土地上，不该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相反，他们应在堂上受香火百年。”
尉迟玄闻言挑起一侧眉，“那更不能葬了，若让愚民供着，心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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