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热气袅袅，两个人间的氛围却骤然降了下来，在夏暖五月的天让人后背生寒。
卫琅沉默片刻，“臣，从未欺君。”
“朕没说你欺君。”
李君和执起一个茶碗，轻轻摇晃，转头看向窗外，满不在意，“况且天底下欺君的人多了去了。”
“朕只是好奇，你为何有所保留？”她侧眸，眼中的冷意顺着眼角倾泻。
她鲜少用这样的角度看人，原本流畅优美的轮廓顿时变得锐利起来，像从未开刃的宝刀突然沾了艳丽的血腥，带着无以堪比锐意的杀气剑指向人，充满了迫人的攻击性。
她冷冷盯着卫琅，后者却几乎用一种不带丝毫杂糅情绪的目光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无比纯粹。
“圣上。”
他突然开口，“有没有人曾对您说过，您在训斥人的时候，最好不要看着他。”
李君和微蹙了下眉，“嗯？”
卫琅盯着人，“您要是看着他，那被训斥的人就听不见您说的话了，听不见，自然也记不住。”
李君和冷哼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也一样如此无状，等闲人甚少有人敢正眼看朕，遑论同你这般没有规矩。”
卫琅静静看着她，眼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居然只有臣能在圣上面前这般吗？”
李君和斜着眼看他，“你若再说出些不中听的话，那就接着去贞昭殿外跪着，跪到你起不来为止。”
普通手法轻易伤不到主角，但是让主角受累受苦还是可以的。
女皇帝的笑容好看，冷眼看人的时候也好看。
卫琅突然想起此刻密道里的常栖。
若是被女皇帝知道他私自抢了她手底下关押着的人，她会不会更生气？
会不会直接让他再贞昭殿外长跪不起了？
还是她直接治他的罪，剥了他的官职，将他当作一枚弃子抛到九霄云外？
卫琅渐渐敛了眸色，“圣上，若臣朕的犯了欺君罔上的罪，您会如何罚臣？”
李君和目光一垂。
说实话，她有想过这个问题。
卫琅本性是个桀骜阴狠的人，她不能将其打压过甚，但是又必须压住他的气性，否则他作为主角在有buff傍身的情况下太容易分不清大小王，尤其还是他这样性子的人，哪怕明面上他装得再好，背地里指不定有多少阴招。
李君和眸色沉沉，“按照国法，论罪处置。”
卫琅一笑，“圣上还真是持正公允啊。”
“所以你还不打算同朕解释你呈上来的东西？”李君和看着他，用逼问的语气道。
卫琅颔首，恭敬道：“是因为有些东西臣还未确定，不敢呈报御前扰乱圣听，等臣确定之后，臣一定为圣上献上最完善的答卷。”
李君和笑了一声，“到那时，说不定朕先自己查出来了。”
“那臣自然喜闻乐见。”卫琅回答得不假思索，无比真诚快意。
李君和看着他的脸，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卫琅方才的问题让她有些疑虑。
按照她的经验，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果不是他已经做了欺君的事情，那就是他有了想法。
到底是什么事情？
按照剧情，主角现在应该是在京都各个地方安插自己的人手，所以他后期权倾朝野的时候才足够顺利，但这件事在主角未入朝之前就已经开始做了，况且在这位眼高于顶的主角面前，她认为这并不足以让他产生产生欺君罔上的感觉。
她必须快点在卫琅身边安插自己的人了。
李君和心情沉重。
她面无表情将手里摇凉了的茶递给卫琅，“别跪着了，站起来，润润嗓子。”
卫琅接过茶，站起身颔首，“多谢圣上赐茶。”
李君和没有言语，只支着头看着窗外。
卫琅喝下茶，蹙了蹙眉，迟疑地看向侧对着他的皇帝，“这里面加了药材？”
李君和微一点头，没有看他，只一只手敲着膝头，仿佛在打着拍子。
不着片刻，卫琅便发现了不对。
他四肢开始有些疲软无力，尝试运功也些许费劲，就连头脑一刻不停的思绪也变得有些缓慢。
“圣上？”他语气冷下来，眼睛盯着一直安静，像是在等待什么的李君和。
李君和动作停下，表情比卫琅的更加难看。
若说她方才只是心情沉重，此刻便是如坠冰窖。
不过片刻，这药茶居然就起了效。
原来真正的要她命的人竟然一直就在身边。
她微微侧过了头，对上卫琅冰冷阴寒的目光，“卫卿不必担心，这药茶只会起效不过一天，你身体无恙，只需正常的新陈代谢便可将毒素排出。”
卫琅却是眯了眼，几乎是咬着牙道：“圣上，您给臣下毒，还要臣相信您吗？”
没办法，谁让你是唯一一个百毒不侵的人，太适合用来做实验品了。
但李君和也自知理亏，她轻咳了一声，安慰道：“这药茶朕已经喝了大半个月了，哪怕被毒死，那也是朕先死，你确实没必要担心。”
卫琅却是脸色一变，侧眼朝桌上摆着的茶水看去，眼底布满了阴翳。
“这是宫中御医所制？”他语气冰冷。
李君和无奈一笑，“人在世上混，哪有容易的，卫卿，不止你难，朕也难啊。”
所以你别再找什么幺蛾子了，也别把药茶的锅扣她头上再记一笔，她不想以后死得太过绚烂。
“卫卿。”李君和站起身，拍了拍卫琅的肩，“你放心，你今日的贡献朕一定不会忘记，正好工部水利那边现在也差不多了，等左爱卿把述职文书给朕看过，你就可以好好歇歇。”
她可不想将主角逼得太狠，她还等着他做更多的事情呢，须得慢慢来。
然而卫琅脸色却是无比低沉，双眸若寒月里覆了雪的冰，潮湿冰冷，完全看不出一点讨巧的意思，熔岩裹住的冰层一样沉默不语，隐忍爆发。
先前哪怕让他跪了一下午都从未露出过如此露骨的神色。
李君和怔住。
只是稍微利用了一下下而已，这反应就这么大吗，可是之前她也在一直溜他啊？
难不成身负武功的人都很怕中毒？
李君和顿时觉得有些棘手。
一个岱央还没好不说，现在又多了一个卫琅。
后者或许还有自己的人能医治清毒，前者，她还能从哪里找到神医啊。
之前她以为刘真是自己人，现在看来他才是目前她身边最大的隐患。
细细想来，她从前每次想要同刘真谈话，他总是沉默少语，也总是避着重点。
她应该早点察觉的。
但刘真那边问题再大，眼下问题最大的也是面前这个人。
李君和仍是有些心惊，她惊讶于自己突然一下踩中了主角的雷，更惊讶他居然就这么不演了，能在她面前直接如此震怒。
她双唇微动，掩去眼中异样，语气悠悠道：“卫卿，朕在同你说话。”
方才她说了两段话，卫琅居然都不为所动，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是过于生气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话音落下，卫琅眼底的阴冷渐渐隐去，风吹落雪一样散了个干净。
他转过身，眉目轻压，欠身行礼道：“臣方才失态，请圣上恕罪。”
李君和松了口气。
差点以为她的死亡之日要提前了。
但她仍不敢松懈，尝试着宽解道：“无妨，朕才要同卫卿道歉才对。”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朕有卫卿这样的肱骨之臣，乃北禹之幸。”
卫琅的脸色却没有因此变化丝毫，只定定地看着李君和。
她看上去脸色无恙，想必这些时日是没有喝这些药茶。
能给皇帝面前下毒，很大可能是钟书誉那边的人，皇室宗亲那边也有可能。
但已经这么久，他的人居然都没有查出这条线。
他只知道女皇帝自始至终只使用一个御医，不用多想便只是那一个人的问题，这样清楚简单的事情，这一年来他埋在宫里的暗线居然从未察觉。
卫琅暗暗绷紧了脸。
这种事情脱出于他掌控的感觉，他最厌恶。
李君和一直注意着卫琅的神色。
她拿药茶给主角喝，一方面是想知道这东西是否真的不对，一方面是故意透给他一些事情。
就像之前修堤一样，卫琅做事谨慎且精细，他不允许自己有半点不清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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