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色飞速倒退,高铁穿过一个又一个隧洞,视线骤然开阔,又骤然陷入黑暗。二十多年前从江城去昌水镇需要两天的路程,如今只需要两个半小时,这是一条从无数山里硬生生凿出来的轨道。
邹叡看着列车窗上的投影,女人自然的齐肩短发,紧靠座椅挺直的背,神色不明的一张脸,不至于有岁月的痕迹,但很明显,这不是一个年轻女孩。到底从几时不再年轻的,她也不清楚。
距离薛慈失联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邹叡隔三差五地做梦,梦到了过去两年多的事情。在梦里和她原本记忆有出入的所有细节,醒来后都会变成现实发生过的。梦里的过去和现实的现在仿佛是同步进行,只有梦里出现过了,现在才会发生改变。而所有记忆的偏差,都是围绕着薛季同这个人,或者与他相关的事。可是除了邹叡,没人知道这些记忆是被改变过的,好像事情本来就是那样发展,所有人的记忆漏洞都被自动修正了。梦里的过去还停留在薛季同住进402,无论是邹柏青、邹纬,还是她自己,都不记得他到底住了多久,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总之关于他后来的记忆就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可没人觉得奇怪,没人去探究,脑子里给出的答案就是记不清了。
这就是邹叡来昌水镇的原因。其实她不必先跑这一趟的,薛慈家的电话本上还有他堂叔的号码,虽然不知道是否还能打通。可是这一切实在太过离奇古怪,不亲自来一趟,她无法说服自己。
县城到镇上走高速,坐中巴车只要半小时,在山上邹叡看到整个呈圆形包裹的小镇。当车从山里盘旋而出,一座红色桥梁出现在视野。没有昌水大桥以前,进出镇里都只能走水路。
中巴车停在镇中心的一个小广场,邹叡邻座的男人解开安全带,嘴里说着:“到家喽,到家喽。”
有人听到声音搭话:“欸?刁子,你也在车上,我刚才没看到你喃。你出去做了啥子?”
刁子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买这个。”
“哦哟,你大早上跑出去就为买口吃的,车费不是钱哦。”
刁子呵呵一笑,不太搭理,邹叡看了他一眼,正好眼神对上,于是问他:“请问一下,昌水镇政府怎么走?”
“往那边。”下巴一点,“跟我走嘛,我也是到那边。”
邹叡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薛慈堂叔以前是在镇政府上班的,她准备去那里先问问。
“你从哪里来的?来玩吗?”
“不是,我来找人。”
“也是,我们这儿没得玩头。”昌水镇不大,四十分钟能全部走完,打着千年古镇的名头,偶尔骗几个游客来,又兴致缺缺地走。他是老昌水人,从小在这里生活到大,去外面读了几年破大学,还是回来结了婚,认识镇上一大半的人,于是随口一问:“你来找哪个?”
“我找一家姓薛的人。”
“姓薛的?”刁子侧目,“我就姓薛啊。”
“那你认识薛明诚吗?”
“认识啊,我爸。”
这下轮到邹叡惊讶,这也太巧了。
刁子疑惑:“你是谁啊?你找我爸?”
邹叡在想应该怎么说,“你知道薛元青吗?”
“不知道。”
回答得果断利落,也是,她自己也没见过薛叔叔,这男人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
“他跟你爸是堂兄弟,三十多年前就死了,他老婆和儿子都在江城,住在我家隔壁,我们是邻居。”
刁子依旧不明白:“然后呢?”
“他有个弟弟叫薛季同,脸上有疤,他儿子叫薛慈。”
“哦!那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刁子一下想起来,“大奶的儿子和孙子,大奶死的时候,他们回来过,我和薛慈还一起玩过呢。”
刁子直接把邹叡领回了家,但他还没搞清楚眼前的女人是谁,到底是来干嘛的,总不能是来认亲戚的。
薛明诚也是一样的疑问,“那你是?”
“我来是想打听一些事情。”为了让他们放心,邹叡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我和薛慈是夫妻,我姓邹。”
薛家老一辈共四个兄弟,薛慈爷爷是老大,生了薛元青和薛季同,薛爷爷和薛元青都死得早,再到薛慈奶奶死了后,他们这么多年就和大房的人断联了,陡然听到他们后人的消息,着实有些吃惊。
“哦,你是青哥的儿媳妇儿。”薛明诚赶忙让人坐了,又让儿子倒水。“万嫂嫂还好吗?大婶婶死了过后,这么多年我们就没联系过了。”
“她零五年就去世了。”
薛明诚又是一愣,他们年纪相当,怎么就死这么早了。“她是怎么?”
“车祸,意外。”
“可惜了,二十年前那她还不到四十岁就死了。”薛明诚在心里唏嘘,赶忙问道:“青哥的儿子呢?我记得他奶奶死的时候,万嫂嫂带他回来过的,比我们刁子大两岁多,现在也是三十好几了吧。”
“是,三十六了。”邹叡早就想好了说辞,“他一直想回趟老家,就是工作太忙了,所以就托我回来这一趟看看。”
刁子对她的到访很感兴趣,“你是想打听什么事情?”
“我是想问问薛季同的事情,您还记得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吗?”
“二哥啊?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了。”这可把薛明诚问住了,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他要使劲儿想想,“他上次回来那是有很多年了。诶,具体是哪年?好像是大婶婶刚死的头年春节,我初一早上去大伯大婶婶坟上,看到有人烧了纸点了香,我猜可能是他,就去老屋里看,果然是他回来了。我喊他晚上到我家来吃饭,他说等会儿就回江城了,临走的时候还买了些过年货送过来。”
“这之后你就没有再见过他了吗?”
薛明诚还在思考,时间太久远了,二十多年了。
“你说的是那个脸上有疤的二叔吧?”刁子插嘴,他对那个人印象很深。“他后来不是回来过吗?老镇子要搬迁的时候。”
“哦,哦,对。”经他这么一提醒,薛明诚立马想起来了,“以前昌水古镇在那边,因为建了库区水位上涨,整个古镇都要拆迁。当时的政策是原来昌水的居民要么按户口人数分新镇的房子,要么按旧屋面积补贴钱。我当时是把电话打到万嫂嫂家,毕竟他们都是大房的后人,虽然青哥不在了,但是薛慈是长房长孙,还是要通知到位,没几天二哥就回来处理这个事了。”
“因为大伯大婶都不在了,薛慈和万嫂嫂的户口都在江城,所以说大房户口上只有二哥一个人了,分新房子就不划算,他说自己也不打算回昌水镇住了,最后就去签字,按老房子的面积补了大概四万块钱。当时走的时候他非要给我钱,说是感谢我这些年在老家帮了大婶婶不少忙,那我肯定不会要。他又去买了大包小包吃的用的,给我们刁子买了个新奇玩意儿,反正讲究得很,最后人走了,我才发现他在里面悄悄塞了五千块钱。”
“那是什么时候呢?”
“二零零二年,上半年吧,这个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年尾我们就全部搬到新镇来了。”
邹叡和他确认:“您之后就真的没有见过他了吗?其他联系呢?”
“确实没见过了,以前的古镇全淹了,包括大伯大婶婶的坟都在水里泡着,他也没回来的必要了。那时候问他要个联系方式,他还没买手机,让我有事就打到万嫂嫂家里。到零八年的时候,我三伯死了,毕竟是薛家最后一个老辈,我就想着打个电话通知二哥一声,电话也打不通了。这么多年,我们和大房就彻底断联,不晓得消息了。”
究竟是薛季同真的没有再回来过,还是薛明诚和他们所有人一样,因为梦里的过去还停在二零零二年,所以关于薛季同的记忆就停在了二零零二年。
薛明诚问她:“二哥怎么了?你问他干什么?”
“当年奶奶死后,小叔不是去了江城吗?他在薛慈家住了几年就走了,这么多年就没个信儿。薛慈又没别的血亲了,心里一直记挂着他,就让我回来打听打听,小叔是不是回老家了。”
“你们也没他的信儿了?”薛明诚连连叹气,“这个二哥,又混到哪里去了,不晓得人还在不在哟。”
不怪他这么想,以前的世道不一样,二十多年没有信息也没回来的人,很难说人还活着。尤其是薛明诚想起他爸在世的时候说过,大伯坟墓不该埋在那个位置,影响大房的运,从青哥到万嫂嫂到二哥,这不是一一应验了。
邹叡开始打探:“我听说,小叔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次,十二年都没回来,都说他死在外面了,结果又突然回家了。”
“是的嘛,大婶婶就是那一次把眼睛哭瞎的,后来二哥又回来了。”讲起这段离奇的往事,都不用邹叡追着问,薛明诚就打开了话匣子,“二哥这个人从小就不是安分的个性,虽说我们是堂兄弟,又挨着住,但他比我要大六岁,他是□□年的,我是七零年的。小的时候也玩不到一起。到我八九岁开始记事了,他那个时候十多岁,在镇子上名声都不好,经常和一群偷鸡摸狗的人在一起。大伯还在的时候经常打他,大伯死了就没人管得住他,只有青哥说的话他能听一听。哎,青哥也死得太年轻了,青哥这个人真的是个好人,跟二哥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他是我们薛家的大哥,我还记得小时候他经常抱着我往街上逛,后来在江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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