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妙莹伊始登门世女府时,是从未想过会像眼下这般如鱼得水的,本来因由少了管事统领打理上下琐碎,谭妙莹一连几日都没怎么在厢房歇好,几次三番踏入谢玉媜的院子,权因想向她讨个交代,却教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给尽数打发。
无可奈何之下才端起了副架子,将世女府上所有下人都招呼得差不多后,自己则积极做起了操持的一把手,不仅解决了自己的温饱问题,还正大光明对府上正主谢玉媜的个人生活作风,作出了一番独到的说教。
起因是由于她初登世女府那日,撞见的那位不速之客。
后半日那二人聊得并不太久,约莫着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在前院回廊里,瞧见那位蓝衣青年面色扭曲地大步出了府。
等她再去谢玉媜院里瞧,屋里小案上的杯盏零星碎了一地,谢玉媜就在一侧发着愣,手中花枝教她握得陷进了肉里也未察。
她当时望见谢玉媜满手鲜血,只觉得她是娇柔做作,且自作自受,故而未出一言,便转头离去收拾自己的床榻去了。
直到后半夜她才隐约有个淡淡的念头:谢玉媜夜寐是否会有梦游的习惯?
万一她赤脚下地不长眼,踩到了那一地碎瓷片,岂不是给她本不顽强的身子雪上加霜?
来日她若在大业未成之前就一命呜呼,岂不是平白给崔先生添麻烦?
于是想着这般破烂担忧,谭妙莹浑浑噩噩到深夜都还未合眼。
翌日清晨一起来,她便火急火燎急着去谢玉媜屋里看,满地的碎瓷片果然并没有收拾,却也没有沾上血,正待她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余光又瞥见谢玉媜坐在书案前,冷冷地盯着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怎么,来看我死了没有?”
谭妙莹莫名生出忌惮,平日的妖也不敢作了,恭恭敬敬回道:“怎么会,这地上也没下人敢收拾,我怕到时候扎着您。”
谢玉媜看着她半晌不语,临了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最后全程盯着谭妙莹收拾干净了满地碎瓷。
再之后,谢玉媜便敞开了心地使唤这新上任的“一把手”,时不时还能听她牢骚几句,逗趣解闷。
随着年底尾巴越来越近,一向清冷的世女府中,也稀奇地挂上了几盏红灯笼,事件的始作俑者,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手里拿着一封烫金封红的拜帖,欢欢喜喜地就进了谢玉媜院子。
屋里,谢玉媜正埋首在一堆书卷画册里,远远看去春山如黛,她一手缠着白色纱布轻轻扶住布帛角端,另一手正悬提着紫竹狼毫墨笔,半张素面和同画卷的颜色反差分明,却丝毫不叫人觉得突兀,反而出奇地想要赠一枝红梅给她,且看她玉雪模样,看她喜上眉梢。
许是闻见了响动,她不自禁抬眼,也教谭妙莹看到了她眼上的伤疤,其实那之后养了些日子便好了许多,只怪当初划得太过决绝,事后又未有人仔细琢磨过祛疤这一回事,痕迹便落得显了些。
谭妙莹素来欢喜忤逆她,更是想要只用言语将她戳痛,得见此时谢玉媜模样便放任地管不住嘴,“殿下不是瞎了么?”
谢玉媜早已收回目光,见她话中有话地开口,知晓她是老毛病又犯了,便随意答道:“我瞎没瞎,你们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谭妙莹笑了笑:“既如此,殿下就该好好装样子,如此放浪形骸,倒像是在府中蜗踞享福的。”
谢玉媜没接话,反而看向她手中拿的东西,“宫里送来的?”
谭妙莹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拜帖,“真是难逃殿下慧眼。”
谢玉媜搁下笔,轻飘飘道:“说得好似旁人都是蠢蛋一样,你瞧不出来么?”
谭妙莹脸上笑容僵了僵,“并非如此,”她走近将请帖递给谢玉媜,又解释道:“只是想恭维几句罢了。”
谢玉媜从容翻开请帖,扫了两眼过后缓缓合上,“你既然这么喜欢恭维,今夜宫宴不如就代元熙世女府,将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恭维一遍。”
宫里大半官员谭妙莹都没见过面,更别说顶着世女府这个招人晦气的名头,去找人家搭讪,她是疯了她才答应,遂连忙认错道:“民女一介乡县草民无德无能,实在难堪重负,还望殿下三思。”
谢玉媜冲她毫不介怀地笑了笑:“我三思过后,仍旧以为令徽你堪当此任,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谭妙莹本还想推辞,但话还没说完,便教谢玉媜以晚上宫宴要做些准备为由赶出了门。
屋里谢玉媜缓缓挪到书案前,吐出一口长气,盯着手里的请帖看了许久。
帖子上大概写的是临近年关佳节,恰逢北境战乱平定,我朝大军班师回朝,故此在宫中设宴,与满朝文武共同迎庆。
这宫宴实则是合情合理的,每年的流程都是由天子做主,在宫中设宴三日,一是为结朝政琐事,二是为犒赏重臣,三是为众人都过个好年。
但倘若没有前几日付弋云冒然登门拜访那一出,谢玉媜定然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事发偏激,谢玉媜还没来得及套出他上门目的,两人便似昏了头一般大吵一架大闹一通。
事后想来,付弋云那日临了气急之下,所出意指孟仲清的话,也十分古怪。
谢玉媜左思右想觉得此事存疑,起身从屋里衣柜随意抄了件衣衫套上,连支正儿八经的簪子都未别,便匆匆忙忙带着谭妙莹出了门。
一路上,谭妙莹满心抱怨她想一出是一出,但坐在马车里瞧见谢玉媜不怎么轻松的神色,又忍不住好奇地开口,旁敲侧击地试探道:“我见殿下方才走得那样匆忙,是有什么急事要进宫处理吗?”
谢玉媜闻言突然抬眸睨了她一眼,却迟迟没有发言。
谭妙莹局促了一瞬,又打消疑虑镇定地问道:“殿下这般瞧着我做什么?怪惹人无措的。”
谢玉媜莫名冲她浅笑:“你不知晓我为何进宫?”
这个谭妙莹还真的是一点不清楚:“殿下这话问得就有些奇怪,殿下以为我知道什么?”
谢玉媜并没有作罢,复而对她的疑虑胡乱编了个借口,继续探口风:“你们应该知晓,此刻分崩北境的兵权并不是可趁之举。”
谭妙莹愣了一瞬,又及时反应了过来,察觉谢玉媜探究的意思,头一回顺服地坦白道:
“殿下有所不知,北境这块并不由我们插手,谭氏如今剩下的一代只有我和我兄长二人,除了在朝中拨弄乾坤,我二人并不掺合朝堂以外的事。”
谢玉媜见她言辞恳切,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头,“难道北境兵权不算朝堂之事么?”
谭妙莹终于变了脸色,“殿下知晓令徽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玉媜摆了摆头:“天下遍地都是自以为冰雪聪明的蠢货,”她看着谭妙莹继续说道:“你懂我说的意思么?”
谭妙莹皱起眉,眼底一片冰冷地笑道:“所以殿下是觉得今夜之宴,会祸起北境将领。”
谢玉媜看着她张了张唇,接着又眉目犹疑地彻底闭上了嘴。
……
二人行到宫中已是一刻钟之后。
自从先帝辞世,谢玉媜就再未踏入过这片富丽堂皇的宫城,不知晓是不愿年少绮梦碎得更加彻底,还是身心俱疲,甘愿沉醉在那场黄粱饴梦中再不复醒,她瞧着满目琉璃碧瓦、朱红宫墙,回想起往昔那些无忧无虑,只觉得自己才是青天底下最数一数二的笑话。
仔细藏起身侧那只不合时宜打起寒颤的手,她二人一路跟着领路的太监,来到了摄政王的景初殿前。
宫中侍从几乎都是耳熟能详谢玉媜从前各式传闻的,所以她二人一行算是畅通无阻,哪怕那太监进殿通报前,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生怕怠慢了她的。
殿外清静,除了来往巡视站岗的禁卫军,几乎没有旁的人,谢玉媜扫视了一周,又抬眸看了眼殿前牌匾上的三个大字。
这儿原来其实不叫景初殿,谢玉媜还未搬出宫自立门户世女府之前,这儿叫长宁殿,是她待了十几载饮食起居的地方。
殿封二字,缘由她少时娇纵好动,先帝希望她能够安分些,故而作封长宁。
眼见她半天盯着殿前那几个大字游神,谭妙莹不由得也抬头去看,联想到从旁人嘴里听到的那些传闻,便好奇地问道:“瞧殿下如此神情,难不成以前还是住在这里的?”
谢玉媜只恨她在要事上屡点不通,在琐事上倒是天纵奇才,收回目光之时也压下了眼底情绪,淡淡道:“羡慕?”
谭妙莹摇头:“羡慕说不上,却替殿下有几分吝惜。”
谢玉媜挑起眉头,回过脸去看她:“传闻北梁高祖皇帝在历史上活了个古稀双庆,你可知晓是为何?”
谭妙莹心里感慨她话题转得实在生硬,却还是配合道:“愿闻其详。”
谢玉媜冲她温和笑了笑:“缘由他从不替旁人操些闲心。”她话落转眸,眼底正好落进一抹红色身影。
谢玉媜面上的笑意还半挂在嘴角上要下不下,却见来人眸子越发变得冰冷深沉。
“殊不知元熙世女居然也有对着旁人春风满目的一面,今日一见,还真是稀奇。”
萧时青初闻谢玉媜进宫满心期冀,殿中折腾半晌,只为换身体面的衣裳去见,不料才出门,便揽收这样一副好似温情的场景,顿时发热的头脑凉了大半,一出口便是当仁不让的阴阳怪气。
他缓缓走近,目光扫过谢玉媜周身,见她衣着朴素,鸦青的长发也没怎么收拾,整人站得笔直,平日里那双素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