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萝自然看向蔺无忌蹀躞带上垂挂着的银香囊。
香囊为球状,饱满圆润,鎏金镶玉,其上雕镂穿丝,细密精巧,刻出云纹、藤蔓、花溪、鸟雀,婉转疏密,相依相连,佩戴之人,步履之间,便成了一副流动之画。香囊内置机关,使得香料始终不洒,淡香悠远。
平陵城达官贵人们好香,素爱佩戴如此香囊,身为显贵中的显贵,皇室楚王,蔺无忌也不例外。
听得卫凭一番胡话,他不禁冷声道:“荒唐。”
若是平时,卫凭断然不敢这般,只是他方才喝了几杯松溪酿,与裴萝三言两语地说笑,心下轻快了许多,又见裴萝本事卓绝,平生未见,大起好奇逗乐之心,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竟是脱口而出。
这时见蔺无忌面色不悦,方才醒了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懊悔不已。
“小弟错矣,殿下恕罪!”
该死该死,楚王表兄可是最厌恶贼,他怎么说了那话?
裴萝见势,立马义正言辞道:“就是就是!楚王殿下乃天潢贵胄,金尊玉贵,怎能把手伸到从楚王殿下身上呢,何况还是腰带!这是大不敬!”
讨好之意全然表露,毫不藏掖。蔺无忌面无表情地想,听到“腰带”二字,若有所思,忽有所感,盯向裴萝:“好。”
“好?”裴萝被他那一向冷冰冰毫无波澜的深沉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又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古怪诡异的一个字吓到,她下意识求问卫凭,“好,是什么意思?”
卫凭道:“好就是……好。夸你呢。”
卫凭也不知。
楚王性子冷,从不夸人。
他挠了挠脑袋,顺带吃了颗樱桃。
蔺无忌缓动,香囊悄无声息地旋转。他道:“任你什么手段,若你能将本王的香囊取走。”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且本人也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
弄得裴萝与卫凭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卫凭试探着,接住他的话:“……那从今以后,除了陛下、爹娘、兄姐、表兄,我谁都不服,就服她了?”
蔺无忌微微颔首,不知是否算回应。
卫凭一头雾水,裴萝含蓄扭捏道:“这似乎不合礼仪,小女怎敢……”
“楚王殿下都这么说了,你还怕什么!”卫凭虽困惑惊喜不已,但他知晓,表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归有好戏看了,而且可是破天荒的难得大好戏,当下抱着瓜果坐到窗台边,给自己寻了个开阔好位置,笑眯眯道:“来来来,二位快开始吧!”
裴萝只好道:“楚王殿下,多有得罪。”
蔺无忌不动如松。
裴萝抬步动身,双指拂向香囊下坠的流苏。蔺无忌皂靴微移,避开她的手指。
裴萝知他反应很快,本也没想着一招即取。可裴萝琢磨着,蔺无忌武功高,这明面上的偷盗,难度可就更大了。须得使些辅助。
“王爷说任我手段,可是真的?”裴萝问。
蔺无忌掀了掀眼皮,眉目锋利冷峻,“暗器、刀剑,赤手空拳。任你。”
裴萝不好意思道:“这岂不冒犯殿下,又胜之不武?若殿下问罪,小女可担待不起。”
蔺无忌道:“你使你的功夫就是了。”
“那我就当殿下答应恕我无罪了?”裴萝眼眸转得滴溜,乌黑明亮,显出十二分的机灵,“殿下是皇室宗亲,京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定然不会跟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计较的。”
蔺无忌沉然不语。
裴萝轻咳一声,悄悄并起双指,指间银针袭出,直往蔺无忌腰间香囊。而在针射出不一会,她也游身而出,速度身法极为迅速。
那银针极细,饶是在空中瞪圆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也瞧不见分毫。
蔺无忌低眸敛眉,“哗啦”一声劈手挥开折扇,拂过衣前蹀躞带,挡住香囊。开扇,丝绢扇面上是群峰烟云、飞鸟青竹的淡墨山水。而裴萝发出的银针,正直直地刺入中心扇骨处。
裴萝道:“殿下好生厉害!”
说着,趁此之机,正欲伸手抓香囊。
蔺无忌却将折扇倏然一合。裴萝瞥见一点闪过的亮银,忙地侧身捂住脸,回头一看,那银针已扎入身后的博古架上。
她一回头的功夫,蔺无忌已袭来,折扇以作武器。
裴萝只觉面前一道杀气冲来,无刀却凛冽,锐不可当。她连连后退,矮身斜身、翻滚躲避,还不忘抢夺香囊。好在这雅间够大,容得下她东躲西藏,翻来翻去,且做些小动作。裴萝稳住险些撞上的花瓶,这会刚喘了口气,对方折扇又逼了过来,她暗道不妙,叫了一声“殿下”求饶,俯身抽出绑在靴子外的匕首,横在身前格挡扇柄。
“殿下动真格的?”裴萝甚是无助,“小女三脚猫功夫,哪配与殿下过手?”
蔺无忌却冷冷道:“你真是三脚猫?”
语时,扇柄直攻。
“自然!”裴萝毫不犹豫,见他攻势愈凶,内力倾注而来,心道若是再不卸势,只怕自己手腕要麻了,因而卖了个破绽,露出招式上的缺口,任蔺无忌扇柄袭来,她边后退边转动匕首,动作如翻花,漂亮至极。就在此时,刀刃忽而倾斜,刺向扇隙,猛地一勾。
蔺无忌开扇,却将手一松。
那扇子便被短刀挑至上空,高至房梁。
蔺无忌并未去接,而是赤手空拳,右臂疾伸,掌心带风,推着劲力钩拿她手腕。没待裴萝反应过来,右手手腕便觉一痛,她低呼一声,翻动手腕,对方却攥得更紧,甚至逼得她手心松开匕首,匕首正坠地。
这可激得裴萝的好胜心了。
她咬了咬牙,任他攥自己手腕,她快速反向旋转画圆,扬起飘长的发带,带起一阵香气。
蔺无忌只觉那发带拂过他的脸,柔软异常,不禁皱了皱眉,走神的片刻,忽觉前右方寒光一闪。
又一只匕首猛地飞来。
蔺无忌松手后退,恰好接住落下的折扇,勾着扇隙转了一圈,手臂一展,掀着风来,抄起桌案上一只酒盏,飞向那匕首。
匕首震碎酒盏,只听得四分五裂声。
裴萝踮着脚尖,将匕首柄端往上一踢,反手握住匕首。而飞出去的那一把匕首,在破了酒盏后,竟绕屋飞了一圈,重又回到裴萝手中。裴萝双手握着匕首,一条发带垂落在肩前。
金属相撞声,与她身上叮铃铃的玉佩金镯、发间的珠花簪相合,颇有韵律。
蔺无忌微眯眼眸,“好。”
裴萝道:“殿下,你饶过我吧……”
本想说些好话,却见蔺无忌又疾步冲了过来。她甚是无奈,只好出掌应战。蔺无忌攻她颈肩,裴萝歪身,扫腿避其锋芒,招式柔带巧劲。然蔺无忌穷追不舍,开扇或合扇,短距离之内,招招扑向她面门,令裴萝躲之不及,不得不举双刀,或刺或挥,一寸短一寸险,却也没让自己落了下风。
卫凭咬了一口青枣还没咽下去,看得呆了:“不是盗香囊吗?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直到那一口枣子要掉下去,他才赶忙咽下,奇道:“裴二娘子,你这功夫不错啊,能在表兄手底下撑过十招的,可少之又少。”
裴萝的三脚猫只是装的,行走江湖,若只有轻功,焉能无往不利?
她越过屏风,又与蔺无忌交手了上百招。
这雅间虽大,却也经不起这般打斗。转眼之间,什么屏风、椅凳、古琴,皆倒成一团。
裴萝没落下风,却也没讨到好。而蔺无忌气息沉缓不变,一把折扇给他耍得如刀如枪。裴萝甩了甩泛痛的手腕,方得喘息之机。她跃起,双手环转匕首,蔺无忌忽然脚步如风,迅疾闪过,扼住她肩头,折扇横在她的脖颈前。
裴萝正要挣脱开,忽听“咔哒”一声,脖颈前白光一闪。
原是蔺无忌按动了折扇的机括,乌木扇柄上突现暗刃,虽只露出一寸,却可见锋利无比。
“别动了。”蔺无忌道。
“没动。”裴萝倒有些如释重负,笑吟吟地举起右拳,松开,只见一枚银香囊垂落,悠悠转着,“殿下,你说,咱俩谁胜了?殿下方才所言,若我能拿到香囊,该如何?”
蔺无忌蹙眉,看向自己的蹀躞带,他分明留心护着这枚香囊,却还是被此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女飞贼。
他道:“该杀你。”
裴萝苦笑。
卫凭从窗台上跳下,眼神在二人之间徘徊,明晃晃的打量,“你们俩,好端端的,原先武宁侯那事,不是合作得挺和谐的吗?这会为何突然喊打喊杀了?”
蔺无忌却没理会卫凭,而是盯着被扣在自己手臂之内的裴萝,“本王说过,会问你第四件事。记得?”
“记得,记得,殿下请问。”
“你,是踏月仙。”
“这听起来不是疑问呀,殿下不是已经确定了吗?”裴萝扭头看了看蔺无忌,小幅度地点点头,“我知道殿下认出我啦,不然也会打得这般凶。哎,殿下本就怀疑我吧。先前便用琥珀珠子试探我,刚才那番近身打斗,想来让殿下确定了。”
她好奇着:“不过殿下到底什么时候怀疑我的?我在平陵城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扒手。”
蔺无忌见她眉眼弯弯,还带着笑意,折扇下压,距离她的脖颈仅离咫尺,“第一眼。”
裴萝一顿。
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蔺无忌拿横刀架在她脖子上。如今,他拿折扇抵着自己。不禁觉得好笑,脆生生地笑了几下,瞥到蔺无忌神色,连忙收了笑,作严肃状,“殿下英明。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的法眼!”
眼见如此,裴萝唉声叹气,后悔不迭,乖乖巧巧老老实实求饶:“殿下我错了,小女浅薄卑劣,自负无知,邪恶无耻!求殿下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您看,小女前些日子不还帮了殿下一个大忙,方才还与殿下喝了一杯酒,还与殿下结交了……”
蔺无忌冷哼,“巧言令色。”
“不是……等等、等等!”卫凭被他们这一遭搞得迷糊了,抬手上前,脚下来回走了几圈,“裴二娘子,刚才说你是谁……踏月仙!”
卫凭不可思议道:“你该不会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专门劫富济贫、专偷富商王侯、从无败绩的神盗女、踏月仙、天下第一女飞贼的素手神偷吧!”
卫凭拍桌,“哎呀,二娘子啊二娘子,你你你……你深藏不露啊。”
裴萝在江湖上名号众多。
什么神盗女,踏月仙,素手神偷啦,都是她。其中“踏月仙”一称,本是赞扬她轻功厉害,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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