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当当的马车内,自车厢顶部吊下一只菱花镜,镜随马车摇晃。
裴萝正对镜打理她的鬓发。
她今日梳了双环小髻,相印对称,两边各插了花钗,又在小髻底下绑了发带,正与她今日装扮相衬。
裴萝满意极了,在裴府受的气尽消,照了一路的镜子。
待马车过凌波门,至微雨路,去往秋水原的途中,裴萝仍在欣赏自己的美貌与漂亮的挽发手艺时,忽然马车颠簸急停,吊着的菱花镜晃荡厉害,裴萝不察,迎面被镜子磕了一下。
她大为恼火,掀开帘子:“谁!谁啊!”
正见本就不宽的道路前方,有辆华贵马车歪歪斜斜地占了大半的路,地上散乱着圆滚滚的青枣、小巧巧的桑葚等果子。马车上下来一个衣饰昂贵的大肚男人,他掸了掸衣裳,满是鄙夷嫌弃地看着地上那捡果子的贩夫。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我的马车好好跑着,你偏往觑准了撞是吧!”
男人昂头挺胸大声,引得两侧百姓观看。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是小的有眼无珠!”贩夫手忙脚乱地捡着果子,一边卑躬屈膝地赔礼道歉。虽说是他在路上好好地推着自己的小车,那贵人的马车往他身上撞,但他毫不敢争辩。他知道,看这人装扮,必是非富即贵,不是得罪得起的。
眼见如此,那大肚男人气势更威武了,那腰间挂着的各种东西闪闪发光。
裴萝甩了甩手腕,从马车上跳下,挤进人群中。
那人群围着的男人还在摆着威风,又叱了几句后,转身欲上马车。
裴萝躲在男人看不见的身后,素手轻挑,又飞快地移开,随众人一同出距离,并站立在一旁。
车夫驾马,踩踏着绿枣紫果,扬尘而去。
裴萝掂着一只绣金丝的荷包,倒出来一看,见银锭铜钱。目送路前的车影,指间现出一根细如羊毛的银针,手腕微微施力,银针破空穿袭,正中马臀上。只见得那马忽然前蹄撅起,仿若受了惊,猛地前冲,车夫尖叫勒僵,却激得马蹄更急,踏入路边尽头的一条小河中。
车厢与马的连接被护卫撞开,那男子惊恐地在河中扑腾呼救,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块去,甚是狼狈。被救上岸后,湿漉漉的,头上还顶着水中草叶,浑身冷得哆嗦。
裴萝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拍手称妙。
见得这变故,人群议论纷纷,瞧着热闹。
此时,那贩夫已拾起果子,对着烂了一半的果子,长吁短叹。裴萝拣了箩筐后的一颗青枣,旁边刚好有个小井,打了井水洗了洗,在袖子上擦干净,咬了一口,枣子又脆又甜,她不禁走到那贩夫面前,夸赞道:“这可比西市卖的好吃多了。”
贩夫显然失魂落魄,勉强地露出笑容:“是,这是老头子家种的,刚采下来,新鲜着呢。”
今日雨停晴好,许多平陵百姓们去秋水原踏青。他本想着在秋水原沿途卖果子,定能卖个好价钱,谁知……被那个贵人一闹,只怕没人来买了。
“行,你这里,”裴萝看了看他的一堆果子,挑挑点点,“都给我吧。青枣,桑葚,野莓,还有这个梨糖膏和杏脯都给我。”
贩夫呆住:“啊……这……姑娘你不是说笑的吧?”
“不是啊。”裴萝从他的小车里抓了个杏脯,更是赞不绝口,当下将荷包里的银钱全数倒给他,“我都要了,坏的也要,包好了我放马车里,带给我兄长吃。老人家你快些,我与人约好喝酒,可不能迟了去。”
贩夫惊喜交集,身子微微颤栗,竟给裴萝跪了下来,“谢过姑娘,谢过姑娘!”
裴萝没理会,只一本正经催促他快些。
与贩夫撕扯了一会价钱后,裴萝悄悄将剩余没送出的银钱丢到他的提篮中,然后便提着包好的杏脯等果子蜜饯,踱步去向不远处的踏莎楼。
这日正熙春时节,处处花团似锦,高柳碧树。
一只雀鸟停在窗边的玉兰树枝头,啾啾啼鸣。又有两只鸟飞来,在窗台觅食。
“这裴二娘子还真有几分江湖女子快意恩仇的放肆。这不,又看得一出好戏,表兄,我早与你说了吧,定是不虚此行。”
卫凭坐于窗边,揪着面饼喂鸟,瞧着裴萝到了踏莎楼门口。
端坐在他对面的蔺无忌,则饮茶,静静垂眸看着,没什么表情,仍是一如既往地清冷若寒月。
他道:“偷盗之事,即便是劫富济贫,也不值得推崇。以武犯禁,是为取乱之道。此女聪慧过人,兼之狡猾,却偏走异途。”
卫凭忽觉得不对劲,长嘶一声,打量着蔺无忌,“你是觉得惋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蔺无忌眉尖微蹙。他何有此意?
卫凭拊掌笑道:“稀奇啊稀奇,我还是头一回从孤高冷淡、不近女色的楚王殿下口中,听到些赞赏女子的话。”
蔺无忌放下杯盏。
卫凭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表兄这一向严肃,小弟我不敢开玩笑了。知道你因为两年前……”
蔺无忌目光又警告了几分。
“咳,那事……尤其不喜盗贼中人。不过我觉得裴二娘子倒是很特殊,人也十分热情,知晓分寸,不同于一般盗贼。况且……怎么说,裴二娘子也与你有赐婚之缘啊。”
蔺无忌冷色道:“闭嘴。”
蔺无忌绝不愿娶裴萝这等轻浮放肆的女子。
卫凭是蔺无忌之表弟,卫大将军之子。若是旁人,断不敢再说下去。只是卫凭胆子大些,笑道:“我不说我不说,那桩婚事,你不提我不提,大家都不提,不过表兄,这总有一天,会有人翻出来的嘛……好好好,我闭嘴,二娘子一会来了,你这凶神恶煞的,可别吓着裴二娘子。”
话音落下,屋外便响起了声音。
掌柜领着裴萝,至三楼雅间。
掌柜扣门:“王爷,大人,裴二娘子到了。”
亲随开了门,迎裴萝入内。
裴萝见了蔺无忌与卫凭,笑着行礼:“见过王爷、卫大人。让二位贵人久等了。”
“裴二娘子来了。”卫凭见她装束,不吝所感,直白道:“如此近处观看,二娘子真如海棠花仙降临。对否,楚王殿下?”
随着他末了一句话,卫凭与裴萝都看向了蔺无忌。
卫凭戏谑,裴萝双眸莹亮。
裴萝今日着白衫粉褙子,浅绿褶裙,双髻插海棠珠钗,缀粉绿相间的两条发带。行走时,环佩叮当,发带依依,笑意盈盈,真似海棠花映日,枝头垂露,鲜妍明丽,又娇媚灵动。
“王爷觉得如何?”裴萝问,似乎颇为期待。
蔺无忌不语,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端起瓷盏饮茶。
卫凭笑道:“楚王殿下就是这般不解风月,要不然也不会早过了冠年,却还没个妻妾的。不必管他,二娘子快请坐。”
裴萝坐下,道:“如王爷这样的男子,天下少之又少。”
蔺无忌唇碰杯盏,方才意识到盏中茶已见底,再喝,便是茶叶渣滓了。他微微出神,不动声色地掩袖盖过。
所幸卫凭与裴萝都不察觉,否则以这二人轻狂之性,必要叫嚷。蔺无忌拧了拧眉。
“二位都是平陵显贵,平素又忙碌难见,今日邀我宴饮,我可受宠若惊,特意带了些新鲜果子,送与贵人品尝。”裴萝将包好的枣莓杏葚之类的果子,分与蔺无忌、卫凭,“眼下这个时节吃这些,最是舒心了。若再来上一壶平陵城最清甜的松溪酿,那当真是文人墨客们醉后所说的‘春日悠长,愿老死平陵城’。”
有富贵者恃强凌弱,她路见不平,暗算报复,虽举止不算光明,对贩夫的心意倒是很好的。二人便也没拆穿她这些果子的由来。
卫凭笑纳,吃了野莓,大赞可口,一连又抓了好些个,道:“这有何难?此番能捉出叛贼钟岷的同党,肃清朝堂,裴二娘子可是立了大功的,甚至不惜以身犯嫌。今日,我卫凭和楚王做东,裴二娘子想吃什么点什么,一壶松溪酿更不在话下!”
说罢,他命亲随去索来一壶松溪酿,并唤小二点菜。
踏莎楼是平陵城最大的酒楼,开在秋水原与眉月池附近。此二处皆是宴游踏青胜地,来往达官显贵、平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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