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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小说:

报丧鸟 [刑侦]

作者:

李棉花

分类:

现代言情

外面走过一群医院实习的学生,脚步轻快,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一会儿晚上去吃什么。严丝合缝的车窗把笑闹声过滤得低沉发闷,宋柏清楚地听见江桢的呼吸加快加重,错漏了几拍,随着那群学生的脚步远去而恢复如常。

车里还是闷热,江桢的脸却冷白发青。

他慢慢错开身,甚至忘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鸦黑的眼睫不堪重负地垂落,又勉强抬起,露出乌黑无波的眼珠:“是吗,那是什么样的命案,指纹库跑出凶手了吗?”

江桢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响起,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虚空中仿佛有一只重若千钧的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逃跑,冷笑声灌进他的脑袋里,嘲讽他的无能。

——你被发现了。

不是叫你尽量别被发现吗?你被发现得太快啦。

渐趋癫狂的笑声如尖细的爪子挠着他的耳膜,等待宋柏回答其实只有几秒钟,但这种痛苦却像永恒一样漫长。

“一家三口,女主人信教后与其他成员发展成地下情/人关系,情/人深夜闯入家中刀刺捅杀男主人,捅伤了孩子,随后和女主人一起失踪。”宋柏顿了顿,“指纹库没有与凶手相匹配的指纹,他们……凶手和女主人仍然是失踪状态。”

这时江桢才像被摁进水里险些溺死的人骤然浮出水面吸入氧气一样,猛地回过神来,吓人的脸色稍缓,失焦发愣的眼睛重新聚起些许神采:“……你没有找到他?”

宋柏不明所以地看着江桢,这个回答和他预想之中的全然不同,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江桢口中的“他”指的是林台坡命案中的凶手,于是遗憾却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江桢一口气彻底缓了过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江桢说:“九八年案发时我五岁,应该不用我向你解释五岁的小孩没有杀人的能力吧?”

宋柏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古怪:“是啊,你只有五岁。”

旋即他放轻声音,仿佛声音再大一点,那话就会化成刀子,把埋藏在极深处的旧疤撕扯得鲜血淋漓:“你是那个小孩。”

你当时是不是很害怕?你会不会怪警察没有帮你抓到那个闯进你家里的人,所以二十年过去了你仍然如履薄冰?

他想这样问下去,喉间却似堵着一块热炭,说不出话。

可是我那时候已经十一岁了,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发现?他怔忪地想,后知后觉地发现心中徘徊着的怒火皆因过去那个迟钝的自己而起。

“你看了旧案卷?都查清楚了为什么还诈我?”江桢皱起眉,用力想把手从宋柏的牵制中抽出去,却被攥得更紧。

宋柏强硬地翻过江桢的手,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那道横陈手心的伤疤,那是陈年血案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暑气难消,江桢的手指像在冰水里浸/透了一样冷。鬼使神差地,宋柏按住那道疤,食指的指腹沿着白痕来回摩挲,想要复原那道被斩断的掌纹,仿佛这样可以弥合江桢颠沛的命运。

江桢立刻更厉害地挣/扎起来,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就像被掀开皮囊,露出令人嫌弃的溃烂血肉一样。从小到大,他遇到的包括江起山在内的每个人,对这件悲惨往事的态度都是选择避而不谈,宋柏却像恨不得感同身受一样,想要替他分担漫长岁月中的余痛。

这种强烈的被关怀感让他想逃,想吐。

心中每一丝一毫对这轻微的抚慰的留恋,都让他看清楚自己是多么软弱。

“是你先骗我的。”宋柏声音透着怒火被强自抚平后的沙哑,耐心而强硬地按着江桢的手,直到他完全不再试着抽回去为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这道疤是怎么留下的。”

“……”江桢的声音极轻,像不想惊动暗处蛰伏着的梦魇,“那个人用刀捅我,我攥住了刀尖。”

他垂下眼,手掌上的白色疤痕化作结起的血痂,血痂脱落,露出新鲜的伤口,柔嫩掌心上的皮肉因为伤口太深而可怖地向外翻卷,几乎可以看见骨头。时光倒流,打进车内的斑驳树影扭曲成暗红色,他踩着一地血腥的痕迹,回到二十年前。

“所以刀子没捅到我,之后我晕过去了,不知怎么就活了下来。”他闭上眼,借这个动作抵抗他不愿回想起的部分,但已经来不及了。

回忆如同上涌的潮水,一浪一浪,将他淹没。

他听到一个女人尖叫着“别动我儿子”,熟悉的卧室门随着声浪旋转,恍惚中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地面,那里躺着生父的尸体。死不瞑目的男人和他对视,张开手攥紧他的脚踝,想要把他拖回那地狱般的一/夜。他踉跄着向后躲,紧接着一只沉稳而有力的手拉住他,一瞬间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轻烟般消散,他看见宋柏的脸。

傍晚余晖从江桢背后的车窗投在宋柏脸上,他在明暗交界处用力握住了江桢伤痕累累的手。

宋柏说:“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他的表情就像在说,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朝向你的刀尖了,因为有个人会为你挡住这个世界上所有不怀好意的锋刃,他的手愿意为你握住刀尖。

江桢愣住半晌,随即觉得很荒谬。他怎么会不相信宋柏?明明他才应该是不被相信的那个。

宋柏的手紧了紧,这是在催促他回答。他迟疑了一下,控制不住地说,“好”。然后他回握宋柏的手,就像达成某种同盟,宋柏立刻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现在指纹识别技术发达,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你说的那个人,他威胁不到你的。”宋柏顿了顿,问,“你转学也是因为这个吗,怕牵连身边的人?”

江桢似乎没想到他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眼睛中一丝惊讶转瞬即逝,随后自嘲般苦笑了一下,说:“……对,我是怕他还会找到我……但是现在没关系了。”

“对……现在没关系了。”他喃喃道,平静得有些木然,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他不会再回来了。”

还没等宋柏从他的语气中品出一丝古怪,忽然嘭嘭两声,车门在他背后被叩响,紧接着一张脸贴得极近,出现在驾驶座这一侧的窗玻璃外,宋柏一扭头,正对上童海幽怨的眼睛。

江桢忙抽回自己的手,慌乱中他的动作像触电一样,只能又此地无银地抬手捂住下半张脸,假装咳嗽着看向另外一侧。

好在童海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宋柏摇下车窗,实习警员顶着像鬼一样的乌青眼袋,有气无力地扒着窗沿,“宋队,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啊……怎么谁都不接电话……”

宋柏一摸口袋,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刚刚急着把江桢拽进来,手机随手扔在了车后排,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整整齐齐一串未接来电,足有十几通之多。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宋柏心下一动,就听见童海说:“洪二发清醒了,医生说他现在的状态可以接受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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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性精神分/裂经过治疗,一般都可以矫正。洪二发浑浑噩噩的几天,终于慢慢代谢药物之后清醒了过来。童海这几天都熬在医院,心情和被发配边疆不得重用的将军一样郁闷,因此看到自己日夜看守的人醒了他异常激动,打宋柏电话不接,于是楼上楼下,前院后院地跑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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