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洪二发死死瞪着江桢手中的神像,活像见了鬼。
“这是湿婆的形象之一,佛教称呼这位神祇为大自在天。把它的脸涂掉,手上粘上法器,一罐黑漆,一支502,它就成了你的自在神。”宋柏站起身,从江桢手中拿过尚有胶痕的法器,给洪二发看,“一个连真容都不肯示人的神,怎么可能让人成仙,这种鬼话你也信?”
“不可能,你们警察只会骗人!”洪二发单手被铐在床上,另一只手打着石膏,不顾疼痛急切地翻动宋柏手中的东西,法器与手粘合处做得很仔细,干了的胶水边缘还带着和神像颜色类似的金属色粉。
“警察骗了你什么?”江桢敏感地从他的话中捕获了蛛丝马迹,“你之前和警察往来过吗?”
紧接着他意识到什么,立刻试探着继续说:“在你儿子失踪的时候?”
洪二发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剜了江桢一眼:“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小军儿丢的时候才那么小,他只认得我妈和我,只认得回家的路,他就算和大人走散了也只是走回家……他咋可能自己走丢?是有人把他抱走了!可我去报警,他们立了案却又说没办法,找不着,警察不是有本事吗,如果立案了怎么可能找不着?!”
一九九七年,警察工作主要依靠走访摸排的年代,也正是拐卖团伙猖獗,拐卖案件频发的年代,洪二发的儿子在那么多人的集市上被拐,调查难度可想而知。
“警察骗人?”宋柏冷笑一声,“自在门没有骗人,没有骗你说拜神家里人就能往生成仙,没有骗你说喝符水你儿子就能回来?!”
“菩萨……菩萨没有骗我,我吃了灵药……吃了灵药真的见到了,就在你们来之前,他们还在这儿,是你们警察来了他们就不出来了,他们刚刚还在这儿……”
宋柏转身从包里抽出另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的是和自在神像一起被找到的黄/色符纸,洪二发的目光立刻贪/婪地追上那黄符,他情不自禁地抽/动鼻翼,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你吃的是这个吧。”宋柏那双任何犯罪分子看了都要颤三颤的眼睛紧盯洪二发,“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吗?画这个东西的墨里有药,有致幻剂,你这是在吸/毒!”
洪二发文化程度低,可能一下理解不了什么是致幻剂,却明白吸/毒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他一下被震住了,像是不能相信,愣了半晌之后自言自语道:“我没有吸/毒,我吃的是灵药,这怎么有药?有药也是灵药——”
“假如世间真有灵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江桢打断了,“你老婆焦秀兰怎么会死?”
“你他/妈的找死!”
他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往人最听不得最要命的地方戳,洪二发的脸唰一下憋得通红,精钢手铐被他挣/扎地铿铿作响,吼出连篇脏话,宋柏见状就要上前,被江桢轻轻拦住了。
“洪二发,你是一个明白人。自在神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干脆复活你老婆,把你儿子直接送回来?你为了神连人都敢杀,为什么只能和他们在梦里相见?”江桢循循善诱,语调轻柔,近乎蛊惑,“会不会哪儿出错了?会不会杀错人了?否则你怎么在这里被警察拷着,你怎么没有登仙?‘菩萨’是怎么和你说的?”
洪二发不骂了,呆呆地看着他。
江桢继续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更多‘菩萨’的事,我们愿意帮你找你儿子。”
宋柏一个眼神过来,意思是“你这样违规了”。
江桢置若罔闻:“我们比自在神快多了,想试试吗?”
“……”洪二发喘着粗气,看看宋柏手里的黄符纸,又看看江桢,谨慎地问:“那张纸里,真的有毒/品?”
“在你身体里也检测出了同一种毒/品,需要医生先进来把报告单念给你听吗?”宋柏冷哼一声,“你没有吸死,没有吸疯,已经算得上幸运了。”
洪二发的脸色变了又变,手指止不住发颤:“你、你们为什么说杀错人了,什么人,那不是恶鬼吗?”
事到如今他还在相信邪教那套无稽之谈!
宋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另一手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正是在寿衣店现场拍摄的岳小伟的尸体,洪二发只瞥了一眼就控制不住地呕了一下,那些癫狂的记忆似乎随着岳小伟陈尸的照片缓缓复苏,他使劲挣/扎,却拗不过宋柏,只能被迫盯着尸体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看下去。
“这是恶鬼吗?”宋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手机几乎抵在了洪二发的鼻尖上,“你不是伏魔将军吗,那你怎么这么害怕,现在知道害怕了?说话!”
洪二发/抖似筛糠,终于忍不住大声干呕起来,他输液几天没有吃饭,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起来狼狈不堪,半分没有刚醒来自诩为“将军”的样子。
“不敢看了吗?你以为只有你有老婆儿子有老娘?你杀岳小伟的时候想没想过,他老家还有八十多岁的老娘等着养活?”
宋柏一扬手,把这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扔回床上,“你戴着的那颗木珠,刻它的人现在就在隔壁躺着,有人因为他和自在门教团搅合在一起想要弄死他,就在警察眼皮底下!你猜那个‘菩萨’会不会让人像你弄死岳小伟一样弄死你?”
洪二发摔在被褥上,鼻腔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可再浓的消毒水都洗不掉他身上的血腥味,他用力揉/搓鼻尖,拉扯着自己的头发,锤自己的头,想把杀人那晚的所有细节悉数抹去,可那怎么可能,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场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刚刚还在叫嚣的嫌疑人转眼就成了床上的软肉一滩,口中胡言乱语不止,仔细一听,都是在不知对着谁求饶。
江桢蹲下身,平视洪二发的眼睛。这个动作吓了后者一跳,更多的鼻涕眼泪一起涌出来,江桢却没露出嫌弃的表情,伸手按住洪二发颤/抖不止的肩膀。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仿佛在透过洪二发看另一个人,另一个轻信他人,动手杀人的懦夫:“我知道……我都明白。”
宋柏眉梢重重一跳,看向江桢,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江桢呓语般说:“我知道,你只是很想回去,你恨不得回到过去,妻儿都在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妻子给你做一桌热饭,儿子抱着你的腿叫你爸爸,你根本不想杀岳小伟,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洪二发的脸扭曲到极点,声音在绝望中细若蚊呐:“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焦秀兰十七岁就认识他了。
她爱笑,能干能说,头发乌黑油亮,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
她死的时候也不过三十岁,一直喊疼,那声音像厉鬼在哭,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动静。洪二发摸着她干枯稀疏的头发,和她保证,对儿子好,以后不再娶。
后来洪军丢了,送走老娘,洪二发抱着两个女人的骨灰,到市区找活干。市区很大,就算在夜里也灯火通明。洪二发彻夜干活,回来的路上,看着路灯,想,如果秀兰跟他出来就好了,她喜欢亮堂堂的。他走回家,路上小卖部门口有辆摇摇车,太久了,已经报废了,风刮过车身上的破洞,跟哭似的呜呜响。
洪军如果在,是会爱玩这个的。
他贴告示,发传单,回家喝酒,喝得烂醉,焦秀兰和洪军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直到他开始拜神。第一次拜神回来,喝过灵药,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看见焦秀兰,看见自己死了的老娘,看见洪军。
那天晚上,他关上灯,看着出租屋外星星点点的灯火,轻声感叹说,真好。黑暗之中,焦秀兰站在他背后,搂着他,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和他一起看着橙红黄绿的灯光,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焦秀兰说,是啊真好,你别哭了,真好。
那之后的每一天,每一次双手捧上供奉,他都期待着再次喝下灵药,可菩萨只给他符水,符水喝起来和自来水没什么区别,符水没有那么“灵”。
他给的钱少,“菩萨”本来对他很冷淡,直到今年,“菩萨”突然找到他,说自在神愿意再赐灵药,问他愿不愿意做伏魔大将军。他当然愿意,甚至乐意得跪下了,对着神像和“菩萨”五体投地,“菩萨”扶起他,什么都没说,递给他一个寿衣店的地址和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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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二发的老娘孔福梅生前信佛,一年前,孔福梅忌日在即,洪二发到化智寺为她化解‘冤亲债主’,在胡同里遇到自在门教众,被吸纳入教。根据他的描述,我们推测教团会给新入教的成员服食致幻剂,大部分成员体验过一次之后就会对自在神的存在深信不疑,按时上缴供奉,自在门借此敛财。”
晚上八点,宋柏常开的那辆红旗警察汇入络绎车流,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在江桢膝上,电话另一边人声喧闹,杨繁的声音隐约传来:“老板,再来十串腰子!”
随后是戴奇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小点声,和你宋队打电话呢!滚边上吃去,吃完给我漱口再过来。”
宋柏深吸一口气,问:“你们在哪儿?”
“楼下大排档,卫副支队非说要不正经吃点饭他会猝死,这不下来吃炒方便面来了吗,你说,你继续说。”
副驾驶上,江桢本在夹着烟望着半开的窗户发呆,听到炒方便面眼睛一亮,转头看了宋柏一眼。
宋柏目视前方,余光瞥到江桢,真想不通他为什么出去读个书回来就变得对垃圾食品如此情有独钟:“馋的你。”
江桢嘿嘿一笑,吐/出一串烟圈,下午回忆往事的压抑一扫而空,他此刻轻松而自得。华灯初上,晚风温柔,江桢仰起头眯着眼,享受迎面而来带着绿意的微风,一泼灯光恰好洒在他的肩颈上,那显眼而精巧的喉结上下轻轻一滚,宋柏忙收回视线。
“据洪二发说,教团成员之间关系松散,都靠一个绰号‘菩萨’的组织者联系,引导他谋害岳小伟的也是‘菩萨’。”宋柏回忆着傍晚洪二发说的话,思考时眉心下意识微微拧起,“‘菩萨’告诉洪二发,岳小伟贪心不足,私纳神供,已经成了‘恶鬼’。”
“神供?”戴奇在那边稀里呼噜地吸溜着面条,“岳小伟偷了教团的钱?”
他说完立刻意识到不对,几乎是与宋柏异口同声道:“不。”
“如果只是钱,教团不至于大费周章地要了他的命。”
戴奇沉吟片刻,说:“他会不会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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