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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浊酒谢宾朋

小说:

青衫扶苍

作者:

岭南黔首

分类:

穿越架空


迎亲队伍在震耳欲聋的鼓乐与邻里喧阗声中,终是缓缓停驻于那新赁宅邸门前。
皂盖朱轮轺车尚未停稳,陈氏已按捺不住,抢步上前,眼中泪光混杂着无尽喜悦,颤声唤着“曜儿”。
王曜先行下车,旋即转身,小心翼翼搀扶董璇儿踏下辕木。
新妇一身绯色联珠纹锦缘襦裙,在春日暖阳下流光溢彩,虽以纨扇半掩芳容,然步履间已透出为人新妇的庄重。
她随王曜来至陈氏面前,未等王曜开口,已盈盈拜下,声音清柔却坚定:
“儿媳董氏,拜见婆婆。”
陈氏忙不迭双手扶起,触手只觉儿媳臂膀微凉,想是途中紧张所致,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满意,连声道:
“好孩子,快起来,一路辛苦,快随娘进屋歇息。”
一手挽了董璇儿,一手仍紧紧攥着王曜衣袖,仿佛唯恐这突如其来的圆满仅是幻梦。
宅院只两进,此刻更因宾客盈门而显得格外拥挤热闹。
前院正堂及东西厢房皆已设下筵席,虽无珍馐玉馔,然牛羊豚俎、时蔬果品并太学常供的粟米饭、葵菹羹汤亦算丰盛,更有吕绍家仆从自家府里携来的十数坛桑落酒、蒲桃酿陈列阶下,酒香混着肴馔热气,氤氲出浓郁的喜庆。
王伍、李虎、王铁并几名临时雇来的帮闲穿梭席间,添酒布菜,忙得脚不点地。
宴席初开,宾主尽欢之际,忽闻门外传来通传声。
众人望去,但见太学司业卢壶身着寻常士人深衣,携一老仆缓步而来。
他手中捧着一长形锦匣,步履从容,面上带着难得的温和笑意。
“子卿。”
卢壶走至王曜面前,声音较平日讲堂上舒缓许多。
“祭酒王公本欲亲至,然年事已高,近日又染微恙,不便出行,特命我携此物前来,代为道贺。”
说着,他将手中锦匣郑重递上。
“此乃王公珍藏多年的一管狼毫笔,并新校《毛诗》一卷。王公言,尔乃太学俊彦,心在苍生,今既成家,望尔勿坠青云之志,笔耕不辍,诗书传家。”
言语间,对王欢的敬重与对王曜的期许溢于言表。
王曜闻言,心中激荡,与董璇儿一同深深揖谢:
“王公厚爱,卢师劳步,学生感激不尽!必当谨记祭酒教诲,不敢或忘。”
陈氏亦连连道谢,让王伍小心接过锦匣,奉若珍宝。
卢壶方被引至席间,门外又传来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
众人看去,正是尚书左丞裴元略。
他依旧是一身半旧深衣,风尘仆仆,却精神矍铄,身后随从抬着一只看似朴拙的木箱。
“子卿!恭喜恭喜!”
裴元略声若洪钟,震得檐下灯笼微晃。
“老夫刚从外地回来,听闻你今日大喜,连家门都未入便赶来了!好!成家立业,人生快事!”
他指着木箱。
“这是些老夫亲自挑选的关中良种,并几卷新近整理的农书札记。君在太学农课上表现不俗,望你莫忘根本,他日纵居庙堂,亦知稼穑之艰!”
他用力拍了拍王曜肩膀,眼中满是激赏。
王曜再次与董璇儿郑重拜谢:
“裴公厚赐,学生定当珍视。农事乃民命所系,曜必时刻谨记于心。”
裴元略哈哈大笑,自顾自寻了席位坐下,已是反客为主,举杯与邻座畅饮起来。
不多时,又是一阵沉稳脚步声,但见抚军将军府亲卫统领田敢大步而来。
他今日未着戎装,只一身黑色劲装,腰束革带,虽卸甲胄,然行止间依旧透着武人的干练利落。他手中提一精致木盒,目光扫过院内,径直走向王曜。
“王郎君。”
田敢抱拳一礼,咧嘴笑道:
“郎君前番相助之情,我家将军皆感念在心,奈此刻军务在身,不能亲至,特命田某前来道贺。”
他将木盒递上。
“此乃将军一点心意,乃西域所得和田玉珏一对,寓意团圆美满。将军言,郎君才器非凡,家室既立,根基乃固。望郎君善抚良缘,早展宏图!”
言语简洁,却字字诚恳。
王曜见**兴将军虽未亲临,却遣田敢送来如此贵重且寓意深远的贺礼,心中感念,与董璇儿一同郑重还礼:
“田兄辛苦!请转告**将军,王曜感念厚爱,必不负期望!”
陈氏见连将军府都遣人送来厚礼,心中既惊且喜,忙不迭招呼田敢入席。
三位贵客相继而至,且皆未着官服公装,更显亲近,贺仪或寓意深远,或贵重诚挚,令满院宾朋皆感颜面有光,喜庆气氛更上层楼。
王曜心中暖流涌动,深知此情此谊,远非寻常礼数可比。
赞礼老儒见主要宾客已至,便高唱开宴。
王曜与董璇儿需循礼向众宾敬酒致谢。
陈氏亲自执壶,碧螺手捧酒盏紧随其后。
王曜深吸一口气,整顿心绪,与董璇儿对视一眼,见她眸光沉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遂一同举步,先走向杨定、吕绍、徐嵩、尹纬所在的主桌。
这一桌设于正堂东首,杨定一身绛色团花缺胯袍,英气迫人,正与吕绍高声谈笑今日拦门趣事;
吕绍宝蓝锦袍耀目,手舞足蹈,复述王曜赋诗、射钱之从容;
徐嵩青衫素净,含笑倾听,不时颔首;
尹纬则独踞一隅,天青色深衣衬得他面色愈发沉静,只指尖轻叩桌面,似在应和远处隐约弦歌。
见新人前来,四人皆起身相迎。
王曜执爵,目光扫过四位同窗挚友,胸中暖流激荡,未语先哽。
他强自平复,朗声道:
“子臣、永业、元高、景亮,今日曜能成嘉礼,全赖诸位兄弟奔走扶持。崇贤馆内,诸兄为我仗义执言;终南雪径,携手共渡险厄;今日迎亲,更是不辞辛劳,为我排难解纷。此情此谊,山高海深,曜铭感五内,永世不忘。谨以此爵,谢过诸位!”
言罢,仰首尽饮。
酒烈入喉,激得他眼眶微热。
杨定哈哈大笑,一把抓过酒海,将自己面前巨爵斟得满溢,洪声道:
“子卿何出此言!你我兄弟,祸福同当,休戚与共!今日你缔结良缘,我等欢喜胜似自身!废话少说,这一爵,贺你与弟妹鸾凤和鸣,白首偕老!干了!”
也不待王曜回应,径自咕咚饮尽,尽显豪迈。
吕绍亦忙举爵,笑嘻嘻接口:
“正是此理!子卿今日诗箭双绝,大振我丙字乙号学舍威风!弟妹更是女中豪杰,连饮烈酒,护夫情切,传出去必是长安佳话!来来来,我也满饮此爵,祝你们佳儿佳妇,琴瑟百年!”
徐嵩性情温厚,虽不擅饮,亦举爵温言道:
“子卿,嵩别无长物,唯愿新婚夫妇同心同德,修身齐家,不负平生所学。”
亦缓缓饮尽。
尹纬最后执爵,目光锐利如常,却难得含了一丝暖意,清冷嗓音此刻也略显低沉:
“子卿,前路多艰,然家室既立,便是根基。望你持守本心,善抚良缘。”
言简意赅,亦举爵示意,一饮而尽。
这时,胡空站起身,他身形消瘦,却努力挺直脊背,手中端着的酒爵微微发颤,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子卿,兄……兄家贫无长物,唯昨夜连夜手抄《关雎》、《桃夭》二篇,以为贺仪。”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略显粗糙的纸卷,双手奉上。
“弟于太学屡次照拂兄之窘迫,恩深义重。兄唯愿弟与弟妹,永如今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言毕,将爵中酒一饮而尽,因饮得急,呛咳起来,面色泛起潮红。
王曜连忙接过贺仪,触手只觉纸卷犹带体温,心中感动莫名,用力握了握胡空的手。
邵安民与韩范亦相继起身。
邵安民举爵道:
“子卿乃我等之楷模,今日大喜,足证天道酬勤。愿兄嫂相敬如宾,家道日隆!”
韩范接口,语气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诚挚:
“《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子卿兄得此良缘,实乃天赐。愚兄等唯以薄酒一爵,祝子卿和弟妹白首齐眉,伉俪情深!”
二人一同饮尽。
董璇儿亦随王曜向七人敛衽为礼,轻声道:
“谢过诸位世兄今日鼎力相助,妾身感激不尽。”
杨定、吕绍连称“弟妹客气”,徐嵩、尹纬微笑还礼,胡空、邵安民、韩范则略显局促地连忙还礼。
敬罢同窗,二人转至西厢一桌。
此席皆是女眷,柳筠儿与安邑公主苻笙并肩而坐,阿伊莎则与胡空妻女同席。
柳筠儿今日仍是一身水碧罗裳,风姿清雅,见新人来,莞尔一笑,眸中带着些许感慨;
苻笙公主衣着简素,气度雍容,含笑注视;
胡空之妻张氏荆钗布裙,面色微赧,其女丫丫乖巧依偎母亲身侧,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盛装的董璇儿。
阿伊莎一身火红龟兹舞裙,银铃灿灿,脸上胭脂浓艳,笑容明媚如盛夏骄阳,然细观之下,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终究未能全然掩住。
王曜执爵至此,目光掠过阿伊莎时,心头如被细针刺痛,呼吸微微一滞。
他强定心神,向苻笙、柳筠儿道:
“公主殿下、柳行首,今日屈尊降临,蓬荜生辉。曜在云韶阁佣书期间,多蒙柳行首照拂;公主殿下于杨兄处亦屡施援手,恩情难忘。”
又转向胡空妻女,语气更为温和:
“胡家嫂嫂,丫丫,今日也辛苦了。”
最后,目光终是落在那团火红身影上,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化作一句:
“阿伊莎……多谢你能来。”
董璇儿敏锐察觉王曜情绪波动,不待他多言,已上前一步,主动执起阿伊莎的手,声音柔婉却清晰:
“阿伊莎妹妹,今日你能来,姐姐心中不知多欢喜。前番在龟兹春,妹妹一席话,令姐姐汗颜亦感佩。这杯酒,姐姐敬你,愿妹妹永如今日,明艳快活,诸事顺遂。”
说着,自碧螺盘中取过一爵酒,目光诚挚地望着阿伊莎。
阿伊莎眼中水光骤现,旋即被她用力眨去,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反手握住董璇儿的手,声音依旧清脆:
“董姐姐,王大哥,你们大喜的日子,阿伊莎真心为你们高兴!”
她亦取过一爵酒,朗声道:
“这酒,祝姐姐姐夫恩恩爱爱,平平安安!我们龟兹人有句话,真心祝福比天山上的雪莲还珍贵!**了!”
仰头饮尽,动作爽利,一如往日。
只是放下酒爵时,指尖微微发颤,裙上银铃随之发出一阵细碎清响。
柳筠儿见状,柔声接口:
“子卿,璇儿姑娘,良缘天定,望你们惜福惜缘。”举杯浅酌。
苻笙亦微笑颔首:
“子卿,璇儿和我可是情同姐妹,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你若敢欺负她,看我饶不了你!”
众人闻言,无不欢笑。
胡空妻女则慌忙起身,连声道贺,张氏更拉着丫丫让小姑娘说吉祥话,丫丫稚声稚气道:
“祝王叔叔、董婶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童言无忌,引得众人莞尔,稍稍冲淡了方才微妙的伤感。
第三处,则设于院中那株老槐树下,席间正是后来而至的卢壶、裴元略、田敢,帕沙则陪坐末位,神情局促中带着荣幸。
卢壶神色较讲堂上温和许多,裴元略正与田敢谈论着关中农事与边塞军情,田敢虽卸甲胄,坐姿依旧挺直,认真倾听。
王曜与董璇儿近前,整衣肃容,深深一揖。王曜恭谨道:
“卢公、裴公、田兄,今日劳动尊驾,曜惶恐亦感铭五内。卢公平日督导学业,谆谆教诲,如沐春风;裴公授我农事,身体力行,惠泽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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