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的目光从那远去的身影上收回来，轻哼了一声，抱怨道：“姑娘你瞧，朱扇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古怪得很呢……总是冷着脸，我跟她说话也爱答不理的。”
真是古怪。
这不用绿袖说，柳幼宜也能感觉到她身上巨大的变化。
只是……柳幼宜想起一件事来，却也生不出责怪的心思，叹息了一声。
“这也难免，毕竟家里遭遇了那样的祸事……”
今年江南雨水丰沛，许多处都遭了水灾，朱扇的村子便是其中一处。
她月初收到一封家书，当时面色便惨白难看得很，原来家中房屋都被洪水冲垮了，家人更是被水卷走，恐怕凶多吉少。
柳幼宜给她放了半个月的假，朱扇慌慌张张回去一趟，家里唯一活着的便只剩下年幼的妹妹了。
祸不单行，朱扇料理完家人的丧事，就将妹妹送往徐州一位亲戚家寄居，半路上接到消息，妹妹被人牙子偷去，下落不明了。
这下真是天也塌了一半似的，怎么还能苛求朱扇的性子和从前一样呢。
绿袖显然也想起了她这些糟心事，唇瓣蠕动几下，到底闭上了嘴。
一场雨连着下了三五日方才放晴，到了出太阳这日，柳幼宜的风寒也养得差不多了，带着朱扇迈进了正院的门。
正院富丽堂皇，是柳幼宜嫡母，柳家太太的住所。
她走到门口，丫鬟替她撩起门帘，便能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香薰气味。柳幼宜对气味敏感，不由得捏着帕子掩了下鼻尖。
抬脚走进去，绕过出自名家之手的山水画屏风，便见柳燕柔已经在了。
上首坐着的便是柳太太，她年纪不算太大，眉眼风韵犹存，一双狐狸眼眸和柳燕柔如出一辙。
“给太太请安。”柳幼宜收回视线，上前欠身，柔柔地行了一礼。
柳太太只抬眼瞥过她，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柳幼宜在柳燕柔下首落座后，便听柳太太淡淡的嗓音响起：“……今日周老太医府上的老夫人做六十大寿，幼宜既然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就也跟着去罢。”
柳幼宜微微一愣，随即答应下来：“是。”
她素来不大爱出门，不过有时也要出门逛逛才好。
无人留意到，在听见“周老太医”这个字眼时，站在少女身后的丫鬟微微抬起眼眸，随后又若有所思地垂落下去。
姊妹二人出门同乘一辆马车，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马车缓缓停下，二人落地。
有周府的管事在门口热情地迎接着，柳燕柔抬脚先走了进去。
柳幼宜正准备跟上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绯色的身影正站在门口，抬头看那古典雅致的牌匾。
“朱扇，”她有些疑惑地抬眼去瞧那牌匾，看不出来什么，唤道，“走罢。”
女子听见这声呼唤才回过神来一般，笼在袖中的指尖微微缩紧，低应了一声，眉眼深冷。
在正院的花厅中见到了老寿星周老夫人，周家是杏林世家，一路走来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材香气。
周老夫人眉眼淡漠，柳家姊妹二人给她祝过寿，就被打发去花园里玩了。
柳燕柔向来是不屑于和庶出的妹妹待在一处的，早同她相熟的各家小姐妹一起叽叽喳喳地闲聊去了。
柳幼宜这里，她并非话多的人，便只坐在凉亭中，一面拿起桌案上的鱼食投喂池塘中的鱼儿，一面听众人闲话。
这时，着红裙的朱扇缓步上前，低声对她说道：“姑娘，奴婢想去更衣……”
更衣便是为如厕做掩饰的幌子了。少女轻轻点头：“去罢。”
朱扇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凉亭。
柳幼宜一面瞧着池中红色鱼儿争相啄食，一面听见身旁的官家姑娘说道：“……我上月去了趟京城，得幸见了忠勇侯世子一面，那真是芝兰玉树，风流倜傥。”
另一人却显然有不同的意见，反驳道：“依我瞧，名冠京城的大理寺少卿顾宴舟才叫美郎君……”
那人不服气道：“听说顾宴舟冷冰冰的，到处查案子肯定晒得漆黑，哪有陈世子美？”
“你这是污蔑！”维护顾宴舟的小娘子红着脸争辩道，“你又不曾见过他，怎么就知道他黑？”
“不用见面也知道，这种查案的人每日风吹日晒，神出鬼没的，哪有养尊处优的陈世子矜贵……”
“说起来，我的确都数月没听见他的消息了……”那小娘子遗憾道。
“指不定在哪个山窝窝里趴着抓犯人呢！哈哈哈……”此话惹得那小娘子气得牙痒痒，起身要打她。
柳幼宜指尖习惯性地去抓盒子里的鱼食，指尖一空，低头才发觉已经撒完了。
她抬起眼睫，暗自懊恼也不知自己听了多久的八卦。
只是……少女眼波流转，落在花园里的某个方向。
也不知道，朱扇怎的还没回来……别是迷了路？
周老太医原先是太医院院判，伺候过两任君王，先帝在时有一回狩猎被黑熊抓伤，性命危在旦夕，太医们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靠他才救了过来。
告老还乡后不到半年便病逝，这座府邸的东面楼，便是其生前书房所在地。
“吱呀——”一声，书房沉旧的木门被推开，朱扇手里攥着一份调查得来的密信，低下眼眸，目光扫过上头所写的一行小字。
“据生前奴仆言，周行慈常会写一份笔记，里头记载许多宫闱密事。”
他指尖翻转，将密信收进怀中，随后抬起眼睫，一寸一寸扫过屋中陈设。
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屋子，塞着如小山般堆积的各类医书。
他仔细翻找了一番，仍旧一无所获，眼眸流转，最后落在那书架之上，摆着的一只白玉窄口瓶上。
这只瓶子平日里大概用作插花，如今摆在这里，瓶身落满了灰尘，有些不起眼，却又有几分突兀。
朱扇微微眯起眼眸，伸出指尖，缓缓落于其上。
若是柳幼宜在此，一定会很惊讶，他此刻露出的神情微妙冷沉，和原先的丫鬟截然不同。
朱扇从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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