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宜嫁娶。
距离水秀与袁驰羽的大婚还有三日,京城大街小巷已然充斥着谈论声。
义信侯即将入赘四品女官的消息,经过这些时日的发酵,早已不是秘密。
但当真到了行聘这日,亲眼所见的阵仗,仍让整个京城的百姓瞠目结舌。
辰时初,义信侯府大门开启。
袁驰羽今日未着侯爵冠服,换上了一身极为正式的大红织金锦袍。
这袍服制式,赫然是民间富户女纳赘婿时,新郎官所穿的吉服,只是用料更为考究,绣纹更加精致。
长袍之上,以金线绣着麒麟祥云。
麒麟虽为武官象征,姿态却温和,脚踏祥云。
他头戴镶玉喜冠,面容被喜庆的红色衬得愈发英挺,眉眼间毫无勉强,唯有快意张扬的笑容。
袁驰羽身后,是长长一列披红戴绿的聘礼队伍。
不是八抬,不是十六抬,而是整整三十二抬!
朱漆描金的礼箱沉沉压着杠夫的肩膀,红绸扎出繁复喜庆的花球,队伍从侯府门前蜿蜒而出,几乎占了半条街。
队伍缓缓行过街市,沿途百姓无不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瞧见没?真是侯爷‘嫁人’!这阵仗,也太气派!
“那红袍……我的天,袁小侯爷穿这身还真俊!他真的要入赘吗?怎么看起来半点不扭捏!
“后面那箱子,沉甸甸的,得装了多少好东西?
队伍行至水秀所居巷口时,围观人群愈发密集。
巷子本就不宽,此刻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几个衣着华贵,显然是来看热闹的官家女眷站在不远处茶楼二楼的窗边,其中一位穿着绛紫色的贵妇,摇着团扇。
她看到楼下经过的袁驰羽喜气洋洋的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对同伴道:
“瞧瞧,到底是要攀附皇后娘娘的势力,连祖宗礼法,侯府脸面都不要了。袁老侯爷若在天有灵,怕是要气得……
她话音未落,楼下走在队伍最前的袁驰羽,忽然一顿。
他似是无意,又似早已察觉,微微偏过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那扇开着的窗户。
袁驰羽唇角笑意未减,声音却清朗如金玉相击,清晰地
传遍喧闹的巷口。
“袁某今日所备薄礼除却家中积存大多乃是皇上历年恩赏。”
“若言‘攀附’二字……可是在轻贱我流血舍命换来的军功?”
巷口霎时一静。
众人齐齐朝着袁驰羽目光的方向看去正好与那站在窗口的贵妇目光相撞。
有人听到了贵妇的议论声有人则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在众人的目光里那贵妇人脸上血色尽褪显然没想到袁驰羽竟然听到了她所说甚至还特意停留反驳。
这位贵妇人看着那大红色的身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些年袁驰羽沉稳许多多年前却是有着纨绔的名号的。
那时
她身边的女伴慌忙拉了她一把几人迅速缩回窗内再不敢露面。
袁驰羽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他整了整衣袖继续引着聘礼队伍停在了水秀宅邸的朱漆大门前。
大门早已敞开。
水秀今日亦着了正式的女官常服头戴女官头冠立于阶前。
她身侧站着父母二人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女官同僚。
此刻水秀目光与门前大红锦袍的袁驰羽遥遥一碰微微颔首。
司仪高唱:“纳采!”
袁驰羽上前双手奉上大红烫金的聘礼单子。
水秀身侧一位女司正接过当众展开朗声宣读。
单子上的内容再次引起一片低呼。
除了常规的赤金千两、白银五千、各色上等绸缎百匹之外赫然列着:
“边关缴获西域王室鸽血红宝石一匣计十二颗。”
“京郊温泉庄子一座良田百亩。”
“盛楠酒楼干股三成年利凭证。”
这份聘礼单贵重倒在其次关键是其中蕴含的意味。
袁驰羽将最实在的产业直接归于水秀名下足以看出他的看重。
宣读完毕满场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阶上的水秀。
水秀神色不变从身侧另一位女司正手中接过一个尺许长的木盒。
她亲手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玉而是一卷用明黄绫子包裹的物事
。
她取出,缓缓展开。
其中的东西,竟是一幅精心托裱的拓印!
上面清晰拓着女官司记之印的朱文印鉴,旁边还有一行小楷:
【司记**水秀,以官身立世,迎佳婿袁氏驰羽入门,官印为凭。】
司仪见状,立刻机敏地高唱:“女方添妆!以官印为凭,迎贤夫佐家国!”
此举寓意再明显不过:她水秀,是以朝廷四品女官的身份,迎娶夫君。
她的立身之本是官职,是朝廷的信任,是自身的才干。
这比任何金银珠宝的添妆,都更具分量!
人群中,那些身着各色女官服饰,特意前来观礼的女官们,不少已面露钦羡。
女官制度才开始三年,曾几何时,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女子都没有立身立业的本事。
她们的人生,永远是被父亲叫到夫君手里。
如今,正因皇后娘娘的仁政,她们有了机会靠着自己立身。
水秀大人更是亲自证明,种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只要自身足够优秀,就连侯爷都能入赘!
很快,就到了正婚吉日。
水秀的三进宅邸张灯结彩,处处红绸高挂,喜字盈门。
宾客如云,除了女官司的同僚、与袁驰羽交好的军中袍泽,竟也有不少闻风而来,心思各异的勋贵朝臣。
毕竟,这场婚礼太过特殊,是从古至今未有的。
谁都想亲眼看看,这女官娶侯爷的场面,究竟如何收场。
很快,吉时到。
鼓乐喧天中,众人瞩目下。
正堂之内,水秀缓缓走出。
她今日所着,并非寻常新娘的凤冠霞帔,而是一套规制极高的命妇大妆。
头戴珠翠翟冠,两侧金簪步摇垂下珍珠流苏。
她身着红色大衫,深青色霞帔上以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云霞翟纹,下垂喜庆含义的金坠子,腰间系玉革带,庄重华美。
这套命妇服饰,品级明显超逾她目前的官阶。
有眼尖的宗室老者立刻认出,这竟是宫中皇后能赏命妇的礼服!
而水秀能以四品女官之身,在婚礼上穿戴二品命妇冠服,其背后意味,不言自明。
这必然是帝
后破格恩赏,以最高规格,为她这场惊世婚礼正名!
水秀在两位女司正的搀扶下,于正堂北面设好的主位上,缓缓坐下。
按入赘礼,今日,她才是这堂中的主人,是“迎娶的一方。
片刻,门外乐声转为欢快。
司仪高唱:“迎婿!
只见袁驰羽自侧门而入。
大婚的喜服红得灼眼,金线绣的蛟龙盘踞在衣摆,随他迈步时仿佛要腾空而起。
墨发尽束于金冠中,不加掩饰地露出凌厉的眉眼。
他立在满堂辉煌里,唇角勾着惯有的弧度,似笑非笑。红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容色极盛。
袁驰羽面色从容,在满堂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中,稳步走向正堂。
行至正堂门槛处,仪式并未如寻常婚礼般让新妇跨火盆,而是在门槛内铺设了一幅北斗七星图样的木雕。
司仪高声:“北斗主文枢,踏星入府门!
“请新婿迈文枢,携文韬武略,佐贤妻,安家邦!
袁驰羽毫不犹豫,抬脚,稳健地踏过,步入堂中。
来到堂中,袁驰羽面向端坐主位的水秀,撩起袍角,郑重地行了一个揖礼。
水秀端坐受礼,这是入赘之礼中,女为主男为辅的主要仪式。
礼毕,水秀在女司正搀扶下缓缓起身。
二人相对而立。
司仪再唱:“夫妻对拜!
水秀与袁驰羽面对面,同时深深一揖。
礼成瞬间,堂内观礼的女官们终于忍不住,齐齐地鼓起掌来。
她们亲眼见证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婚礼,见证了她们的同僚,如何以如此平等的姿态,完成人生大事。
这对她们而言,是莫大的鼓舞。
而堂外那些前来观礼的**汉子,此刻齐刷刷抱拳,声如洪钟,震得屋瓦似乎都在轻响。
“将军嫁得贤妻,末将等心悦诚服!贺喜将军!贺喜夫人!
他们跟随袁驰羽出生入死,最知这位年轻主将的性情。
他既做出如此选择,必是深思熟虑,甘之如饴。
他们敬重他的选择,也为他寻得良缘而由衷高兴。
几位坐在宾客席前列一直皱着眉头的宗室老王
爷,见到此情此景,互相交换着眼神,连连摇头,嘴唇翕动,那礼崩乐坏、不成体统的低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
宅邸大门外,骤然传来高亢的传旨声:“圣——旨——到——!”
所有人皆是一惊,慌忙起身。
只见宫中的宣旨太监手持明黄卷轴,在一队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走入正堂。
“女官司记**水秀,接旨——”
见是圣旨亲临,水秀与袁驰羽连忙率众跪倒。
太监展开圣旨,声音尖亮。
“诏曰:女官司记**水秀,勤谨淑慧,才德兼彰。佐理宫闱,克尽厥职。今值嘉礼,鸾凤和鸣。朕心甚悦,特赐御笔‘鸾凤和鸣’金匾一面,以彰其美。”
“另,擢升水秀为三品司宫令,总领女官一应事务,代掌皇后印信,协理宫闱。钦此——”
圣旨念罢,满堂寂然,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三品司宫令!
这已是如今女官体系中的最高职位,真正意义上的女官之首!
更关键的是“代掌皇后印信”!
皇后在后宫“静养”,久不再出,印信空悬,如今交由水秀代掌,足以证明这是多么重要的权柄。
而皇上在此时加封,其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婚姻的态度,已昭然若揭!
那几位老王爷到了嘴边的非议,被这突如其来的旨意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是化作一声长叹,颓然坐回椅中。
水秀接旨后,与袁驰羽对视一眼。
即使是水秀都没想到,昭衡帝竟会如此支持于她。
姐姐
水秀轻摇了下头,她如今越来越明白,每个人的日子是自己的选择构成的。
昭衡帝愿意等,那是他的选择。
姐姐想要走,那同样是她的抉择。
盛大的婚礼仪式后,便是宴席。
水秀宅邸前院、中院乃至临时搭起的棚子下,皆摆开了席面。
院子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女眷席设在布置得最为雅致的花厅。
水秀已换下一身隆重却沉甸甸的命妇大妆,改着一身喜庆而不失端庄的大红绣金襦裙,正含笑与诸位女宾应酬。
袁驰羽则在男宾席那边,被一众武将同僚围着灌酒,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气氛微醺。
一位穿着鹅黄百蝶穿花云锦裙的年轻女子,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到水秀面前。
此女乃是兵部尚书的嫡次女,李雅韵,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美人,曾一度被传是义信侯夫人的热门人选。
“水司宫。”
李雅韵笑意盈盈,声音甜美,“今日大喜,妹妹敬您一杯。您真是好福气呢,能得袁侯爷如此倾心相待。”
她笑容清甜,一番话却意有所指。
“只是呀,这男子入赘,到底委屈了侯爷的身份。”
她轻叹一声,继续道:“袁家世代忠烈,侯爷又是军功起家,这般……将来若侯爷心中有什么别的想头,或是旁人议论起来,姐姐您可要宽宏大量些才是。”
“毕竟,男人嘛,总是要面子的。”
这番话,看似关切劝慰,实则明着说袁驰羽委屈,暗示他入赘非本心,将来可能生变。
席间顿时一静。
不少女宾都听出了弦外之音,目光在水秀和李雅韵之间逡巡。
只觉得这李雅韵不似传言里的温婉,竟然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说这样晦气的话。
水秀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更温和了些。
她只看着李雅韵,轻笑了一声。
“李姑娘有心了。不过,姑娘或许不知,依大齐律,凡赘婿者,若未经主母同意而擅纳妾室,主母可凭婚书及入赘文书,将其逐出家门。”
她顿了顿,唇角弧度微深,“况且,我夫君袁驰羽,并非委屈入赘,而是心甘情愿。其中的区别……”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李雅韵微微变色的脸,轻声道:“李姑娘将来觅得良人,谈及婚嫁时,或许便能懂得了。”
“你!”
李雅韵没想到水秀不仅冷静反击,更直接搬出律法。
她虽然态度温和,可言辞犀利,句句反驳,还暗讽她不懂真情。
她俏脸涨红,手中酒杯晃了晃,酒液险些泼出。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淡淡酒气,分开众人,径直走到了水秀身边。
来人正是袁驰羽。
他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及时
赶了过来。
袁驰羽的目光先是在水秀的脸上停留了瞬,他如今喝了些酒,目光比平日里更加迟缓了些。
在看到水秀身着大红,更是平日里少有的精心打扮时,酒后的眸中忍不住闪过了一抹惊艳。
然后袁驰羽才缓缓转头,看向李雅韵的时候,眸底已经彻底冰冷了下来。
“李姑娘。
只三个字,李雅韵便觉得一股寒意升起。
“本侯此生最觉庆幸之事,便是能蒙水秀不弃,允我入赘。
袁驰羽轻勾了下薄唇,从他嘴里坦坦荡荡地将入赘之事说了出来,一点不觉得尴尬不说,甚至眉毛一挑还觉得有些自豪似的。
“你方才所言,是在质疑本侯真心实意?还是觉得,本侯是个言而无信的懦夫?
“我……我没有……
李雅韵被他气势所震,加之被说中心思,吓得连连后退,手中酒杯一下没拿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渍染脏了她精美的裙摆。
袁驰羽却不再看她。
他转过身,面对水秀时,眼神瞬间满溢柔情。
他极其自然地抬手,轻轻替水秀理了理鬓边碎发,姿态缱绻。
“待会儿敬完这厅酒,我帮你揉揉肩,嗯?
这毫不掩饰的疼惜与亲昵,让满厅女眷先是呆住,随即不知是谁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打趣声低低响起。
那李雅韵呆立原地,看着眼前浓情蜜意的两人,又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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