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啊!!!”
人未至,声先到。
就见拐角处,一书童样式的少年郎冲将出来,带着一脸“哇呀呀呀”的惊异和迫不及待,一路奔至一房门前方停。
那是县衙后邸的主屋,屋里头住着谁,不做他想。
只听县太爷的声音清泠泠若山泉冲刷溪石,挟着凉意,穿过门缝,缓缓流淌进少年的耳朵里。他说:“顾石头,你若再不晓得稳当些,我就要让你背论语的季氏篇了。”
这话入耳,可比山泉水都“沁人心脾”。
上一刻还火急火燎的顾石头,下一瞬就低眉顺眼,拱起手来:“望大人容禀……”
“呵~”
一声轻笑,不等他禀完就溢了出来。
顾石头后知后觉,小脸一红————哎呀,光顾着学戏文里那文绉绉的词儿,怎么一不小心还唱出来了?
好在他家大人也没多为难:“得了,进来说话。”
“诶!”
顾石头如蒙大赦,应得脆声,而后“砰”一下推开房门。
里头听到动静的人身形一顿,随即一声叹息————教不动,真是教不动。
顾石头对自家大人的屋子门儿清,一脚踏入,径直左拐进了内室。
遮过床榻的四曲素纱屏后,一道颀长的身影影影绰绰,正在更衣。
顾石头一眼望见,登时大惊失色:“大人,您怎么自己就换上衣服了?!”说着他“噌噌”几步绕过屏风,就要伸手:“快放着我来!”
“来什么来?”大人一把将他爪子拍开,旋即取下挂在屏风上的素银带,边系于腰间边道:“说吧,你在前衙都探听到什么?”
顾石头刚要哀怨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闻言立马支棱起来,唾沫横飞道:“大人,您一定想不到,击鼓鸣冤的是个姑娘!还是个如狼似虎的姑娘!”
大人:“……”
大人确实是没想到,自家书童能不通文墨到,用这么个词儿来形容一姑娘?!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顾石头,轻轻挑起右眉梢,问:“具体……怎么个‘如狼似虎’法?”
就见顾石头猛地后退几步,假借屏风作门扉,活灵活现地演示道:“当时我就躲在退思堂门外,而那姑娘正盘腿坐在大堂的正中间,背对着我。我瞧她通身气势与寻常女子很是不同,便想看看她正脸。谁知道————!”
顾石头大抵是没少去茶楼听说书,好好说着话突然一惊一乍,吊人胃口。
大人显然已习以为常。
这一乍没吊着他,反而让他一张脸都摊平了,水波不兴道:“继续。”
“那姑娘就像狼一样警惕,‘唰’地瞪过来,跟我打了个照面。她那一双眼又圆又凶,就跟老虎似的,要吃人呢!”
顾石头现在想来还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害怕之余又隐隐有些兴奋。他敢打包票————那姑娘绝对有两下子!
县令大人可不知自家书童竟还慕强,他只是有些无言以对————原来……是这么个如狼似虎啊。
揉了揉额角,他接着问话:“知道她因何击鼓吗?”
“呃……”顾石头说起八卦就眉飞色舞,说到正事儿却是一问三不知,于是老实巴交摇摇头,再不敢咋咋呼呼:“不晓得……她不肯说,”说完自觉废话,忙找补一句:“应门的小丁说,那姑娘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交代,只说得见过大人您才说。”
“哦?”大人这下来了兴致,平静的湖面顿起波澜。他束好腰带,一振宽袖:“那快见见吧。”
这县衙虚设三年,也该干点儿事了。
与此同时,退思堂。
退思堂取意“退思补过”,乃县衙二堂。
凡击鼓鸣冤者,皆由县令大人亲自预审,方才决定是否受理。
“所以,待会儿不会有两排衙役‘哚哚哚’地敲水火棍吗?”苏潋歌一个眼神就吓退顾石头,回首却是一脸小白地问值堂书吏。
此间肃静,此刻除她与书吏,再无旁人。
却也不知她是故意为之,还是天生大嗓门,竟是声如洪钟,冷不丁要吓死个人。
值堂书吏对苏潋歌有些怵,原因无他————这可是一槌子敲破堂鼓的姑娘!
他脑袋可没堂鼓硬。
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的。”
“现在只是过堂,等正式升堂才有一应仪仗。”
“届时三班衙役俱在场,亦容许百姓旁观。”
眼见苏潋歌是真一无所知,值堂书吏趁县令未至,还小声提点了两句:“不过姑娘......待会儿大人问话,你可得好生跪着回答。”说着他一双眼,意有所指地瞄向被她当了坐垫的跪垫。
苏潋歌一开始还听得清,后面伸长脖子,送出耳朵,再结合值堂书吏的小眼神,才堪堪意会他的意思。
“明白,明白。这不大人还没来么?”
她依旧那副大大咧咧大嗓门,还透着股没心没肺没规矩,边说话边捶腿道:“我游了一夜未曾合眼,这会儿手脚还软着呢,且容我坐着先歇歇。”
事实上,她到现在还没倒头睡下,全凭一口心气儿吊着。待会儿要跪着回话也挺好,若是开恩教她站着,她还不定能站得稳当。
值堂书吏:“……”
明明说的还是官话,怎么突然听不懂了?
“游......游了一夜?”
他一脸惊诧,再顾不得礼法,将苏潋歌上上下下仔细扫量。见其四肢修长,皮肤不甚白皙,还有刚才拉长耳朵的动作和不自知的大嗓门,他恍然惊觉:“你是行过刺闻礼的在司采珠女?!”
所谓在司采珠,正是采珠司登记在册的合法采珠人。
自前朝暴政被推翻,恢复良民身份的疍民可以自主选择继续采珠,还是另谋生路。若是自愿采珠,就要去特设的采珠司登记,并通过层层考核筛选,成为在司采珠人。
毕竟不把疍民当人的时代已经过去,采珠司若把本事不到家的混子都收入司,这一不小心出了人命,他们不单要赔抚恤,还得担责。
开采期间,采珠人所得珍珠须得尽数上交,而后采珠司会以世面上最公道的价格,按珍珠品级还予钱粮。
乍一听,待遇似乎还不错。
可细思量,这依旧是门拼潜技,拼运道,还得看老天爷脸色的活计儿。
打个比方,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有人运气好,一颗大珠能吃半年,有人运气差,连开数蚌皆是“嘴歪眼斜”珠,一斤都换不来十铜板。若是再碰上大风大雨浪头高,禁出海禁开采,那真是任尔本事多高超,都得在家闲抠脚。
所以,当采珠人有好也有不好,这钱粮多寡就没个定数。于是催生出所有人都默许的潜规则————只要能贿赂到督采官做掩护,在司采珠人就可以在禁采期间采“黑珠”私售,赚个卖命钱。
"你好大的胆子,还要命不要?!"
值堂书吏一副杀鸡抹脖的要死样儿,再开口,那话语是又快又密:“近日连连下雨,采珠司早下了禁采令。你于深夜私采珍珠,就是说身旁连督采人都没有。这般罔顾自身性命,怎么还敢击鼓报案啊你?!”
他是真好心,也是真替苏潋歌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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