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卉接过这带有余温的帕子,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热乎,反而上面清冽的沉香透着一丝凉意。
“看来还是我穿得厚实,帕子比你的更暖些。”
她将衣袖间的绣帕拿出来递给三皇子,这绣帕在袖子里未染寒气,又因着她体热而变得十分暖和。
三皇子顿了顿,缓缓抬起的手触碰到柔软而又暖和的绣帕,熟悉的玉堂春花露的味道里带着一丝独属于她的气息,他的眼眶不自觉蒙起一层水雾。
“嗯。”
更暖的何止是帕子?他不禁将眼神落在地面那树枝投下的斑驳碎影上。
曾经他总觉得人生蒙着许多阴影,虽有短暂阳光,可那些阴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无法选择的出生、未能给母亲尽孝的遗憾、护不住身边之人的无力、不讨父皇喜爱的性子……灰暗好像总是包裹着他。
而沈惜卉,无论是相识之初,亦或是了解他身世后,都以善意与真诚的目光待他。
或许那只是她内化于外的良善修养,于他而言,那是经历许多冷眼后鲜少感受到的温暖。
她就这样带着春日般的暖意闯入他的世界,而他残损不堪的天地里毫无防备地迎来一座春山,那里草木蔓发、琼枝玉蕊、空翠烟霏……
她的身上,仿佛永远带着自然的温柔与生机。而他,也想成为一个温暖的人。
他将目光放远,院内假山石畔上泛着星星点点的金黄,蜿蜒的绿色枝条上点缀着小黄花,料峭春寒即将过去,又要到玉兰海棠盛放的时节了。
见三皇子的眼神温润起来,沈惜卉绞尽脑汁地想安慰的话,一时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只要说出更惨的经历,便会让正在感伤的人短暂停止悲痛。
她是如何知晓这法子有用的呢?初入宫她便用过,而那时他也在场。
“自我出生起便流言不断,阻挠母亲前程、败坏沈家门风、未投军报国愧受皇恩……娘亲生育后没多久便上阵杀敌,父亲身上伤痕无数,而我重复着漫长的等待与短暂的相聚。”
“承欢膝下这样朴素的愿景,在风光无限的将军府却无法实现。”
而如今,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倔强地抬眸,尽量不让泪水轻易滑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那些人不见女子生育之苦,不见士兵拼杀之艰难,亦不见幼童思念父母之酸楚……
“而那些人总是喊着沈梅将军,殊不知娘亲在将领里比爹爹更出色。”
沈惜卉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指尖在绣帕轻轻摩挲着,剩下的话终是未说出口,那些尽是无可奈何之事。
旭国虽鼓励女兵女商,可仕途并未完全开放女官,私塾价贵而书院名额更是少之又少,女子所学也多用于内宅。
打理内宅与入军从商,本应并无高低之分,可她所希望的是,所有女子自愿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非掺杂着无奈和被迫的“自愿”。
只是面前有太多无法轻易改变的阻碍,这些阻碍像是精心编织的藤蔓,反复缠绕在她们周围。
什么时候能有足够的力量,挣脱所有而非独个的藤蔓?她无法知晓,却迫切地期盼着。
见三皇子眼眶微红地看着她,她唇角含笑示意无碍,而后将眼神飘向别处。
墙角石砖缝隙里有株破土而出的嫩芽,正卷着柔弱的身躯顽强地向外伸长,看似弱不禁风的小草却有着冲破坚硬的顽强。
沈惜卉的心里,感受到一股温暖而又坚毅的力量。
三皇子细细读着沈惜卉的话语,胸口处隐隐作痛,身为皇子的他因母亲是宫女出身而备受争议,而极尽忠勇的将军们满身功勋,却抵不住那些对幼女的偏见。
这世间女子本就受限颇多,看似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她,却是以遗孤的身份和自由的代价,换得这样看似风光却满含酸楚的体面。
父皇即位后将女兵女商列入律法,将病残老弱的赋税减免……可这些仍是不够,还有太多有待肃清与完善之事,只能徐徐图之。
想到这,他轻吸一口气,稍稍平复情绪,用略显轻松的语气说着:“若说沈将军的名字含有‘诸事顺遂’的美好寓意,那梅将军的名字则带着“凌霜而放,赠人清香”得坚韧与无私。”
沈惜卉抬起那含着水波的眸子,微微扬起的唇角自然地放松着。
“许多事本该平心而论,可总人有带着狭窄的目光,愿这世间的暖阳再热烈些,人的心也更澄澈些。”
而在他的心上,就有一抹暖阳高悬,明媚而富有生机,自此他的世界,永不灰暗。
“那得我们先做自己的暖阳,照亮自己也温暖他人,才能造就世间暖阳。”
听到这话,他若有所思地垂眸,在心里念着“做自己的暖阳”。
像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叶掉落,在心底漾起一层又一层带着暖意的涟漪。
“嗯。”
他那清澈的嗓音里仿佛带着笑意,熟悉的回应让沈惜卉也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遍。
“嗯。”
他的耳根不自觉地发热,假装低头整理衣袖,却发现刻意卷起的袖口有一边微微翻折,露出了磨损的痕迹。
天光如薄纱般隐在黄昏里,朱红的宫墙蒙上一层淡淡的灰色,隐约听到远方报时的钟鼓声,沉闷而悠远。
屋里睡了一下午的腾风,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看到这俩人站在院内吹风,眼睛眨了又眨,忍不住发出疑问。
“三皇子?郡主?”
沈惜卉与三皇子齐齐看向满脸疑惑的腾风,微妙的气氛里带着一丝尴尬。
“郡主与殿下聊着,我这就去烧炉,保证屋内是暖和的。”腾风说完便快步走开了,见两位的眼眶微红嘴角却笑着,他实在不解。
此时嬷嬷从小厨房端着食盘出来,眉眼带笑地朝沈惜卉行礼。
“留下一同用膳吧,我差人往琉璃轩通报一声。”
沈惜卉点了点头,与三皇子并排走着,准备将帕子归还给他,谁料竟将自己的绣帕递给了他。
三皇子眉眼浅笑:“交换也可。”
沈惜卉欲开口否认,只觉手掌上有风拂过,绣帕已被他拿走,只听得耳边一声“只是再不能递与旁人”。
也好,毕竟她的眼泪沾在他的帕子上,怪不好意思的。
殿内灯烛点起,温润的光晕融融地漾开,空气里浮动着膳食的香气,沈惜卉入座时嬷嬷还特意给椅子铺上软垫。
腾风将暖炉里添了些炭,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炉子的暖气将窗外渗入的初春寒意包裹着。
见嬷嬷出屋端菜,沈惜卉欲言又止,只是静静看着眼前那盘清炒玉玲珑。
不知是否如春娘所说那样,因着恻隐之心,她总能易地而处地理解。
就像爹娘远赴边地常年不归,而她只是想多见见爹娘,她总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为他们说话,即便思念的泪水浸润眼眶,丝毫不影响她为他们庆贺,庆贺他们一生为所热爱之事奔走。
如同现在,三皇子的做法有所不妥,倘若嬷嬷与腾风知晓他这样“自责式的补偿”,定然会万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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