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葛公笔记有载「避乱世,绝迹于名山,令无忧患者,以上元丁卯日,名曰阴德之时,一名天心,可以隐沦,所谓白日陆沈,日月无光,人鬼不能见也。」[1]
注意到梁猴儿似懂非懂的迷茫眼神,周行露轻咳一声,信手折下船边荻草递去:“我说你做。”
少女气度沉稳仿佛胸有成竹,梁猴儿居然也鬼使神差般地接过去。
见状,周行露满意颔首,皓腕轻抬,指尖点破江风:“左手摘草,折半放在逢星位。”逢星即天蓬星的简写,在奇门遁甲术数体系中属水,对应北方。
梁猴儿不懂其中关窍,但见周行露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也就乖巧地依言照做。
“历明堂入太阴,明堂在正南,梁小哥且先往桅杆方向行三步。”
“太阴指代酉山卯向,也就是落日正西,转身。”
暮渚朱曦坠,水平江淬金。迎头而来的大片夕阳让梁猴儿直视的双眼泛起水光,强烈的明暗交错中,只有少女沉静的话语还算清晰入耳。
足下船板吱呀作响,惶恐的梁猴儿泪眼模糊,看不清前路,只凭着一腔对周行露的信赖继续咬牙前行。
“接下来需行禹步,成北斗形。”少女的指令行云流水,似是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她索性以身亲示,足尖率先点过船板。
“禹步是一种特殊的步伐,需右足在前,左足在后,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是一步也。
次复前右足,次前左足,以右足从左足并,是二步也。如此交错禹步而行,到六癸下。”六癸即终点北极星所在的北方。
梁猴儿学着她的样子右前左后地挪步,身形虽不如前者灵动,倒也有模有样地踏出个七星阵形。
船尾驻篙的方阿翁闲来无事,拿眼偷瞧两人的动静,至此忍不住扬声赞叹:“可以啊!你这小子走得和城隍庙那群跳傩戏的差不离!”
梁猴儿被夸得耳尖泛起薄红,又觉有些害羞尴尬。不知不觉间,机灵青年已亦步亦趋地踏出船舱,在甲板上转了好几个圈。
对水的恐惧在此刻被抛之脑后,他屏息凝神,乖巧念着刚习得的法咒:“诺皋大阴,将军独闻,曾孙王甲,勿开外人!”
小船微微一晃,青年的诵咒声陡然拔高,惊得蒹葭丛里窜出只水鸟。
周行露满意点头,从随身昭文袋中捡出一支墨笔:“古法需以土傅鼻,咱们便用这个替代。”见他犹豫,少女又体贴添了句:“放心,洗得掉。”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青年咬牙往鼻梁上抹出条黑杠,黑漆漆的墨印衬得他平平无奇的五官多了几分神秘凌厉。
偏巧一只江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正打在他脸上。
“呦!”方阿翁见状忙抚掌逗他:“连江豚都不躲着你了,难不成它们已经看不着你了?”
当真?!
闻言,梁猴儿果然眼睛骤亮,刚想追问,下一道指令已接连而来。
“最后闭气六息,梁小哥且沉心,成败在此一举了!”少女清喝唤回飘飞的思绪。
梁猴儿顿时鼓着腮帮子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一息,两息,三息……
瞬息漫长如春秋,六息过去,看到周行露点头,梁猴儿才迫不及待地抬起双手。
空荡荡的掌心中,湿透的荻草早不知漂哪儿去了,夕阳穿过蒹葭丛,在他周身织就朦胧光晕,倒真似半透明了一般。
“你们,你们还看得见我?”他嗓音发颤,又期待又害怕地问。
周行露抿唇,刚想答话。
“猴儿!你干什么呢?”远处石台上,付春山一脸诧异地喊道。
他原和裴烬一起检查石台,远远看见梁猴儿那堪称怪异的腾挪步伐,又见他动作僵硬似提线木偶,观察半晌才惊疑不定地出声打断。
等梁猴儿诧异失望地转过头,不知前情的二都头又瞪大了眼睛:“咦!你这脸上怎么回事,怎么黑黢黢一道道的?”
心中幻想如泡沫升空倏得破裂。,猴儿只得和付春山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垮下脸无奈望向那笑意盈盈的始作俑者:“周娘子……”
周行露倚着乌篷轻轻扬眉:“这法子我也好奇了许久,今日总算借梁小哥辨了真伪。想来书上之言也不可尽信,耽误了你这么些功夫,梁小哥可生气?”
少女眼中歉意不似作伪,梁猴儿猛地摇摇头:“这有什么!”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管那法子是真是假,只当博朋友一笑罢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回过味来,怔怔看向周行露,周娘子的意思是……
晚风卷着荻草絮掠过船舷,少女垂眸温和颔首。
对呀,正如梁猴儿不介意周行露引他尝试看似荒谬的隐身术法,周行露等人也不会介意梁猴儿拉着他们找行踪成迷的银发高手。
敏感自卑的青年实是无需给自己如此大的心理压力,也无需迫切地像他们证明,他并非刻意作弄朋友的妄言之人。
君子相交,何须赌咒焚香?但凭赤诚,足照肝胆,奔波小事,无需挂怀。
什么古籍秘术,不过是看这青年背负了太多心事,借先人智慧给他搭个台阶罢了。
恍悟少女举动深意,梁猴儿眼底阴霾尽散,心底那份将人压得喘不过去的愧疚委屈,在这番轻巧的易地而处后,居然也慢慢平静消解开来。
“周娘子真是聪慧,仿佛能读心一样……”他低下头,佩服地感叹一句。
然后他迅速转过身去,佯装没被感动得再次落泪,任江风将其压抑多时的星点水光吹散在暮色里。
少女指尖轻点唇畔,琥珀瞳孔比碧水剔透,她没点破梁猴儿的失态,而是继续道:“且之前我说的‘不会’是指,我不会觉得你哗众取宠、鬼迷心窍。”
少女望着人的那双漂亮眸子很平静,既没有热情的赞同,也没有激烈的反对,只有一种坦然接纳:“刚开始的时候,不也有人觉得我喜欢捣鼓那些铅铁木头的很奇怪吗?”
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吧,周行露在自家爹爹的书房里找到一本讲匠作造物的书籍,从此一发不可收。
她日夜奔波于案牍与匠作工坊之间,除却吃饭睡觉等维持生命必需之事,其他事情都应付得有些潦草。
直到某日她兴高采烈地回到家,撞见那群自诩“好心”前来照看的母族亲戚。高高在上的眼神挑剔地打量她一遍,话里话外地指责她辱没了庐江周家的累世清名。
他们说,正常书香门第的姑娘家,哪有终日与刀锯斧凿、丹青髹漆为伴的。她应该学学那些未曾谋面的表姐妹们,只需娴静地待在家中,学些女红妇德才是。
周行露那时年龄尚小,心智也未长成,正茫然无措地揪着自己被煤灰染得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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