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仲春,草木绀香。
徐怀真一大早就听到了窗外传来的一阵阵叽叽喳喳地说笑吵闹之声。
伴着这一声声清脆泠然的少女声音,一夜未眠的徐怀真梳洗更衣后,身着一袭八品侍仪宫装,守在漏刻的浮箭升至辰时初的一刹那,缓步踏入了正殿之中。
此时殿中一百六十八名采女,正身着统一的碧蓝色宫装,按照昨日的站位,在安静的等候着。
徐怀真从众人身后缓步走到殿中首位站定,却始终没有出声,只是从容环顾,一一打量着她们。
朝晖透过槅扇窗洒落在垂首静立的一众采女身上,平添了几分肃穆之感。
偌大的殿中,一片寂静,只有漏刻的水滴声,滴答滴答地响着。
约莫一盏茶后,一众采女在徐怀真打量的目光中渐渐面露忐忑,但却始终无一人私语,依旧规矩地站在原地。
见状,徐怀真终于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赞赏道:“看来昨日两位侍令所讲,你们都记住了。”
她看着最小不过八岁,最大不过十四的一众采女们,慢声而诉:“在宫中做事,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只有牢记规矩二字,才是正途。”
“你们方才做得很好。”徐怀真目光落在最前排一个身量娇小,神色有些战战兢兢的采女面上,略略颔首,似乎在安抚着她的情绪。
接着,徐怀真又调转话头,徐徐讲述起从今日开始的课程安排。
余朝采选每三年一次,入选的采女皆是在二月初自五月初入宫进行习礼。
习礼通过者方可留在宫中,不合格之人会在习礼期间被随时遣送出宫。
而这三个月,采女要学习的内容,分别是宫规、仪态、宫廷纪事、进御与礼乐五项。
今日便是她们的第一课,也是最为繁杂严谨的一课。
宫规。
在徐怀真讲述完课程安排后,早已等候在偏厅的檀香,就带着两个捧着一沓书册的小宫女走了出来。
小宫女神态自若的将书册分发给各个采女,而檀香则走到了徐怀真身旁。
“宫闱重地,首重规矩。行止坐卧,皆有法度;言语应对,俱循章典。”
徐怀真见每个采女都拿到了书册后,又再度开口。
“今日起,将由我来讲授你们手中的《内廷规训》第一卷。本卷共三节,二十六条,一百六十五款。望诸位谨记于心,慎独恪守,若有违逆,轻则责罚,重则遣返,乃至获罪。”
她的声音清朗平稳,不高不低,清晰地传入殿中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众采女闻得此言,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紧张地握着那本不薄不厚的书册,认真地聆听着。
徐怀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中众人,见她们神色愈发郑重,这才继续讲解起来。
“第一节名称谓,第一条尊称,帝王之尊,见之需称陛下……”
徐怀真手中并未拿着书册,但所说内容却与册上无一字不同,显然是早已将所有的宫规条目烂熟于心。
她语速平缓,一个字一个字的将第一卷宫规讲述了一遍,偶尔还会询问殿中采女,十分尽责。
这期间,她的目光没有在观定意身上多做停留,态度平常到,任谁也看不出她们昨夜还曾有过密会。
而观定意也始终微垂着眼睑,姿态恭顺,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这藏秀宫中,有人守拙敛芒,自然也有人张扬耀眼。
一个名叫绛玉的采女显然是早就学习过宫规的。
所以在徐怀真提问或讲解间隙,她总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引申出些许典故。
其言辞得体,姿态优雅,引得站在一旁协助督导的檀香频频侧目,眼中不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叹和好奇。
而徐怀真一边讲授着宫规,一边也在默默地观察。
采女之中,除了露才扬己的绛玉,徐怀真还注意到一位名叫褚明绪的采女。
此女姿容清丽,不算绝色,但言行举止间透出的风华气度,却像是自幼按照宫规严格教养、浸淫已久的模样,几乎挑不出错处,那份沉静与从容,甚至比一些入宫多年的女官还要标准。
看过这二人的表现,徐怀真心下也有了几分明了。
这绛玉与褚明绪,怕都不是甘于平庸之辈,心中自有丘壑,入得宫来,只怕也是各有抱负的。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徐怀真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一视同仁,严格授课。
不过宫中规矩虽重,但也不是不近人情。
采女们的习礼时间是每日辰时初至巳时末、未时中至申时末,但每课中间都会有一刻钟的小憩时间。
是以巳时初,檀香敲响钟磬后,徐怀真便宣告暂休,让采女们可以稍稍放松,或活动筋骨,或低声交谈。
而徐怀真与檀香则是回到了正殿左侧的偏厅暂歇。
这里是她们这些教习宫女们休憩、处理文书之所,陈设简单,仅设桌椅茶具。
进来后,檀香斟了两杯温茶,递了一杯给徐怀真后,忍不住站在桌边感慨:“那个绛玉,可真真是个人物!模样出挑,脑子灵光,嘴皮子也利索……”
说着檀香给了徐怀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徐怀真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笑着淡淡说道:“资质确是不错。”
旁的话就再也没有了。
檀香见状也没有继续再说,反而又和徐怀真说起了午膳,只是正说着,偏厅的槅扇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停下交谈。
“进来。”徐怀真将茶杯放在桌上,望向门口,扬声应道。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偏厅的槅扇门被人从外推开。
而进来的人,正是方才她们才刚刚说过的绛玉。
阖上门走入偏厅,绛玉望过来的神色既不谄媚也不失恭敬,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步履轻盈地走到两人面前。
“徐侍仪,檀侍令。”她声音柔婉,屈膝行了一礼。
“绛玉姑娘,”徐怀真看到她后,又和檀香对视了一眼,而后便态度温和地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吗?是方才课程有什么不懂之处?”
徐怀真这话说得隐晦,意在暗示绛玉若非询问课程,旁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但绛玉却似乎并没有听出其中深意,反而从袖中取出了两枚做工精致的香囊。
“小女昨日初入宫中,承蒙二位教导,心中感激。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说着,她便伸出手,将香囊奉上。
莹白如玉的一双玉手上,一枚蜜合色一枚象牙白的两只香囊静静地躺在那里。
然而,徐怀真和檀香却都没有伸手去接。
她们看着绛玉,一时间有些沉默。
那香囊用的是上好的杭绸,绣着缠枝莲纹,针脚细密,配色雅致,还隐隐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虽然算不上什么名贵之物,但也不应该是绛玉这种初入宫的采女可以拿出来的。
檀香皱起了眉头,看着绛玉,语气带着审视:“采女入宫时,一应行李皆不得带入。你这香囊,布料、针线、香料,从何而来?”
余朝宫规森严,私相授受勿论男女尊卑都是大忌。
尤其她们身为教习,更需与采女避嫌,是以尽管直爽如檀香,此刻也谨慎了起来。
只是绛玉对于此番询问,却似乎早有准备。
她神色不变,从容答道:“回檀侍令的话,这香囊的布料、丝线和香料,是我昨日下午,用自己带来的一支银簪,去六尚局换的。”
说着,绛玉又甜甜一笑,继续道:“这香囊则是我昨夜赶工,勉强做出来的。针脚粗糙,实在不成敬意。”
她语气诚恳,将自己用首饰换取材料、熬夜制作的过程坦然道出,倒显得颇有些光明磊落的架势。
檀香闻言,眉头稍展,但依旧觉得有些不妥。
她性子直爽,便直接点明:“原来如此。不过,绛玉采女,咱们得把话说在前头。”
“我们虽是教习,但终究是掖庭宫女,只负责你们这三个月内的规矩礼仪教导。至于你们日后是分配去各宫伺候,还是有什么天大的机缘,那都是六尚局的考量,乃至陛下、娘娘们的恩典,我们可说不上话,更参与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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