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摆桌,温酒赏雪点香炉,亭外红梅灼艳,冰花挂树。
自进入皇宫,蒲小羽就没有再这样,于一僻静优美之地,怡然饮酒,三百年眨眼便过,踏出去成了另一番光景,故友不再,景色也有所变化。
忍不住回想,她这些年修道游历,求彻悟成仙,结果止步于从何处来,别人都是到何处去。
温好酒,明照给她斟满,蒲小羽看见他的酒杯也是满的:“小孩儿不可以贪杯。”
“头一杯而已,再者,我自己酿的,我喝了才知哪里需要改进。”明照拿起酒杯敬她,眼看两个小酒杯碰在一起,清脆一声响,就像酥雪压断细枝的一瞬。
是埋了三年的梅花酒,清香甘凛,入口绵柔,呼吸间亦有香气缭绕唇齿。
蒲小羽称赞:“要是没记错,应是你酿的头一坛吧?比我以前刚学酿酒时好太多了,我还说酿给你尝尝,幸好没酿成。”
明照忽然腼腆起来:“师父说要酿酒,我便去与酿酒嬷嬷学了一些,到时给您打下手。”
但蒲小羽却一夜离去,他只好继续琢磨了,万一蒲小羽回来呢?
“悟性高之人,果然学什么都很快。”蒲小羽自认不是这样的人,应是海明月那样的,或者承允,当然,明照又怎么会差?
明照道:“师父一定品过更好的酒,还愿意来安慰我这个初出茅庐。”
蒲小羽诚恳:“我从不撒谎。”
为表明这句话的真实,她将杯中剩下的一饮而尽,表情更真诚了。
明照抿笑,将空杯斟满。
这反让蒲小羽有些愧疚,当初正是要躲那一声“师父”才突然决定走的,答应过的酿酒,居然给违背了。
算了,不纠结。
“且从闲处乐,无事也神仙。你拿出酒,天公拿出雪,我便拿一曲来,填满今日吧。”蒲小羽画出一符,从里头拿出一把琴,放在膝上,随手拨弄两声。
那一两声在明照听来,潇洒随心,好似真有仙人来。他看向虚空中消失的一符:“师父的符怎么什么都装着?”
“还能装鬼呢,想当初我要是有这本事,何至于刚下山就被两只小贼抢走包袱?”蒲小羽回想起来就觉得好笑,指下琴弦便随着心意,轻快倾泻而出了。
明照坐在旁听着,要从这抹、挑、勾、踢,吟、猱、绰、注诸多指法里,拼凑出一个拥有四百多年前尘往事的人,欢快轻柔,悠扬不绝,即便转入短暂的低沉凄清里,都自有一分洒然。
是仙人不在意,亦或是仙人已经走过去。那么此时此刻此景,此人,今日之后,是否也会成为其中的一音,在一弹一响中结束?
明照招手让门外侍候的宫人取来他的玉箫,蒲小羽一挑眉,笑着将音转到一首略微简单的曲调上去,萧声跟了进来,严丝合缝,可见造诣,她眼神称赞,便又转到更繁杂的调子去了。
自古琴箫最相配,空灵缥缈,纯净悠然。蒲小羽兴致情绪一到,词到嘴边难收回:“冬月雪,点红梅。寒树结琼枝。满庭银素展新衣。风逐絮花追。清酒温,琴箫和。炉上紫烟袅娜。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晴空落雪,飞进酒杯里贪一口就融化进去。
一曲接一曲,蒲小羽又说起听来的故事。
“有一种很烈酒,叫消肠酒。睡下后,要让人帮他翻身,直到酒醒。”
“不翻身会怎么样?”
蒲小羽不直接回答:“从前有个员外,姓李,朋友到家中来,李员外就用消肠酒来请客,结果忘了吩咐仆人替朋友翻身,次日,朋友的床下……”
“床下如何?”
“床下有一滩酒水,那朋友被酒烧穿了肠子肚子,酒还把被褥床榻一起弄穿了。”
“真有这么厉害的酒……”
蒲小羽说着各类怪闻奇谈,不知真假,无从考究。
托明择的福,明照自小也听过不少,加之书房里有很多这样的书,说起来也似真非真:“我也知晓一个酒的事。那是铁州的一个县丞,自小饱读诗书,文采斐然,长大后却沉湎于酒中,每日五斗才解酒病。”
蒲小羽称赞:“好酒量……”
“是好酒量,直到他卧病在床,身上散出酒味,几里之外都能闻到,持续了十来天,他才死去。听说临死前有这种情况的,说明他死后要下地狱,真的如此么?”
“过渡饮酒使人昏痴,死后是要下地狱洗魂的,否则来世昏沉迟钝、心智不开。”
临近傍晚,天边微红,明照只喝三两杯,应该没有眼花,错将天的颜色转到蒲小羽脸上去,都是他自己的心思。
蒲小羽当然不会醉,只是尽兴之后的懒散,画符慢了些,指尖一点轻雾,明照看得分明,那轻雾把蒲小羽的脸衬得忽远,成符后,从里头拿出一张弓来。
“这个,蛟骨蛟筋所制,我托人做的,”蒲小羽递给明照,“是送你的礼物。”
“蛟?”明照接过来。
“对呀,一条很大的蛟,它被邪修斩杀在河底下,魂魄来找我和明月,之后便把筋骨皮给了我们。”蒲小羽又画一符,取出浮光隐隐的软甲,很薄,却是刀枪不入,“这个就是它的皮,一并赠你。望你平安。”
明照谢过接来:“师父又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找明月。”蒲小羽道:“我问过地府的道友,只要她不在地府,我就要找到她。”
明照以前听过蒲小羽提到海明月几回,知道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师父还会回来吗?”
“嗯,会。”
明照放心一笑:“那我还埋更好的酒等您。”
如此便当是比上一次更郑重的别离,蒲小羽御剑而去,湖蓝色的身影衣袂飘飘,剩下满亭余温未消,等到酒冷凉,炉火熄,天边起稀星点点,连香烟的微弱火星也到了尽头。
太监进门轻声提醒:“殿下,夜了。”
明照起身,拿着蒲小羽送的弓和软甲,太监想帮忙拿都不行,便知这是谁也不能碰的东西了。
太监撑伞,宫灯引路。
有个侍卫模样的人在他身后道:“今日传来一条消息,说是白国祁国联姻。”
北方关外有许多部落、小国,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定国建国以来,时常挑衅,而白国、祁国逐渐成为关外两个最大的国。四十多年前,祁国就打破乌河防线,直指定国之腹,定国败多胜少,丢了五城,损失六十万兵士,军费不计。之后又吃了不少败仗,五城始终没有拿回来,尽管如此,定国两百多年的沉淀不可能一下子打空,反倒把祁国耗得内部起矛盾,权力更迭,边境得到了短暂的太平。
明择登基后,用了林淳为相,林淳一直注重边防,企图寻找时机夺回那丢失的五城。
而今白、祁联姻其目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想联手南下。
明照忧心,他那炼丹爹不知有几分靠谱,若非林淳,还有大皇兄监国,能让他甩手认真炼丹?这样的日子又有几年呢?且不说外患,内里的人,连税银都敢想了。
他环抱蒲小羽给他弓和软甲,不知又是何意?是临时起意,还是有所预料?若白天没有人来报说她回来了,蒲小羽会不会来看一看他?还是因为他去见了,蒲小羽才停留这一小会儿?
明照不敢想。
而蒲小羽已经从商苏飞到乌河县。
乌河是定国北边的第一条防线,破开此地,已经直指商苏了。这里四十多年前已经被外族侵占,街上行走的人大多是祁国人,他们生得高大,穿着羊毛大袄,踩着牛皮靴,腰间一对弯刀,行走间大刀阔斧的,反观原乌河的百姓,小心翼翼,即便是街边的小面摊子,见到祁国人来吃,也不敢收钱。
蒲小羽轻轻一叹,前去找她和海明月的生祠。
她们的生祠这就叫乌河祠。
蒲小羽来之前感应过,尽管无人再来烧香祝祷,在她心里,仍有微妙的一根细线连在这里。
乌河祠,还在。已经破败得只剩下两个模糊石像,一旁的大树不知活了多少年,要是没有它在此遮风挡雨,恐怕石像早就没了。
蒲小羽隐去身形,施法召唤石像里的海明月。
但一天过去了,始终没有音讯,不得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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