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漾把人丢到后院，嘱咐管家：没死就先养着，死了就一卷草席裹了埋到后山，不必知会她。
隔天，好人风漾便把这事儿忘在脑后。
她忙于奔走神罚的指令，连待在府上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待在她那名动江湖的舒澜后院里。
不到月圆夜，她几乎不会迈进去一步。即便去了，也多是打发时间逛上一圈。就像她明明已经可以不吃、不喝、不睡，却还是会吃点、喝点、小憩片刻，维持这些无关紧要的凡人习性，消磨时光。
她厌恶圆月，如同厌恶永生却孤独的自己。
几日之后，又至月圆夜前夕。
风漾将自己关在房内闭目调息，强压咒力。她身上总有几寸反骨，叫她不甘蛰伏在天谴诅咒的掌控之下。
卧房门在夜风中大开大合，一缕陌生的人气儿咻地钻进风漾的鼻息间。
……竟有贼，敢摸进她的屋子？
只听得那脚步声轻轻移动，最终，停在了她的床榻边。
来人似乎犹豫了片刻，然后，一只微凉的手，带着试探触碰到了她的手腕。
“…谁？”她未睁眼，只是冷冷询问。
那手迅速收回，一个清润男声响起：“家主，今夜月圆，我来替您…分忧。”
风漾倏然睁开双眼：“管家让你来的？”
“不是。”那人答得很快，“是我自己……想来的。”
风漾微微支起身，借着窗外漏进的些微月光，看清了立在榻边的人。
长身鹤立，虽着素衫，却难掩一段清雅风姿。只是面色仍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唇色也淡，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竟是溪边捡回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容予。
“是你？”风漾挑眉，语气带上了惯有的戏谑，“命还挺硬，竟然没死。”
容予微微垂眸，复又抬起，目光与她相接，说出了那句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话：“家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以身相许。”黑暗掩盖了他悄然泛红的脸颊和耳根。
书上言，对付风漾这般心防极重、不易动情之人，或可先近其身，再图其心。
他等这个月圆夜，太久了。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让风漾的剑不再刺向他。
风漾着实因这意料之外的回答愣了一瞬。
以身相许？这后院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对她畏如蛇蝎，避之不及？就算有曲意逢迎的，也断不敢用这般直接到近乎冒犯的言辞。
就在她这片刻失神的间隙，容予上前一步，伸出手，生涩地环住了她的腰。
风漾身体一僵。
她杀人时与人近身缠斗是常事，但那与此刻截然不同。这个怀抱并不算特别温暖，甚至能感觉到衣料下清瘦的骨骼。
她不反感，反倒像是被鼻息间那股清冽微苦的药草香蛊惑，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将脸埋近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啧，”她抬起头，语气复杂，“大男人一个，身上还怪香的。”
容予强自镇定：“是……特意为家主调的香。您…喜欢吗？”
风漾不语，感受着腰间手臂的力量，和自己身体竟有些放任的顺从。她难得沉默，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扼住了他的脖颈。
将他微微推离自己几分，她半眯起眼，逼视他的眼睛：“处心积虑摸进我房里，就为了说这些？你究竟想干什么？”
下一秒，风漾只觉得身子被什么不轻不重地一勾。
竟是容予抬起脚，用足踝内侧，轻轻缠住了她的腰侧。
风漾扼着他脖子的手，骤然松了一瞬。黑暗中，她的眸色陡然转深。
咒力带来的寒意，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烫纠缠，暂时逼退了几分。
.
“立刻，去查个人。”
次日清晨，风漾一身寒气地踏出内院，出府前，忽然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命令。
管家愣在原地，小心翼翼地问：“家主，查、查谁？”
“查谁？”风漾侧身，目光淡漠地扫过他，“昨夜若没你暗中行个方便，后院的人，能悄无声息摸进我的院子？”
管家额角瞬间渗出细汗，腰弯得更低：“家主明鉴！那位容郎君是主动前来，说、说愿为家主分忧……老奴也是想着月圆之夜……”
风漾语气听不出喜怒：“此人是我随手捡的，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现在，我要你去查清楚，他……”
风漾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最终，用一种微妙的口吻说道：“好好查查，此人……是不是合欢宗出来的。”
“合、合欢宗？”管家愕然抬头，“昨夜……家主是觉得他……？”
“此人过于轻浮，连我都敢轻易招惹，”风漾蹙起眉，回想起昨夜，语气更沉了几分，“怕不是什么正经路子。你查仔细些，天黑之前，我要知道他的底线。人……暂且留着，别动。”
吩咐完毕，她转身欲走。
“家主——”
一声清润的呼唤自回廊处传来。
风漾脚步未停，只是略微放缓。侧目间，一道素白身影已小跑着追至身旁，衣袂在寒风中翻飞，最终稳稳停在她前方半步之处。
容予气息微喘，手中捧着一只鎏金雕花的小巧手炉，炉身温热，显然刚添好炭不久。
“外面天寒，”他低下头，双手将暖炉递到她面前，“您带上这个，能暖和些。”
风漾垂着眼，不语。
容予见她不动，便又上前小半步，轻轻托起她的左手，指尖相触的刹那，他愣了愣。
“怎么……”他抬头看她，“手这样冰？”
话音未落，他已合拢双手，将她冰凉的手指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一下下轻轻揉搓着她的指节。
风漾沉默地任由他动作，目光却落在他仍带着几分病气苍白的侧脸上。
这位口口声声“予取予求”、命不久矣的容郎君，洗净尘埃后，皮相确是无可挑剔的清俊绝伦。
只不过，白日里看着一副端方自持的模样，哪点像夜里那大胆妄为的狂徒？
良久，她手上的寒意终于被他驱散些许。容予这才轻轻放开她的手，将暖炉放到她的掌心上：“家主早些回来。”
风漾一手握着暖炉，一手按在剑柄上，抬眼将他冷冷一扫：“你当我是去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她蓦然将暖炉塞回他怀中，同时探手，一把拽住他右肩的衣料，将他拉得一个趔趄，俯身凑近他耳畔低语。
“我去杀人。”
她微微偏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脸颊，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慢悠悠地补充：“多杀几个，自然就暖和了。”
咫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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