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娘子诧异地张大眼,扭着宽胖的腰身跑到周从寄跟前,小声道:“郎君快劝劝,这娘子来历不明,留着是个祸害。”
周从寄没吱声。
那娘子往铺子里瞧瞧,迟疑道:“我、我在此处打个地铺也好。”
她还怕她害她不成?含璎抱起手臂,哼道:“你去看一眼,若是睡得下只管睡。”
蓝衣娘子当真去看了,也只看了一眼,委实地方小,没甚可看。
含璎见她悻悻地走回来,指指周从寄,“这是我夫君,姓周,”又指阿豚,“小弟阿豚。”
“小娘子不问我来历?”
含璎不甚在意道:“我瞧你不是坏人。”
捡了荷包非但不据为己有,还冒着严寒等失主、辨认失主,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品性,岂会是歹人?
“我姓林,名帛儿。”
含璎点点头,将两串年糕都给了她。工钱容后再与她商量,总不好叫人家白做,周从寄去府学,她便没人帮手,的确要雇个人。林帛儿人品可靠,用着踏实。
餐食虽则是小本买卖,但凡入人口的却马虎不得。
林帛儿这回没推辞,不知饿了几餐,接过去便大口啃咬起来,吃相倒还斯文,脸上没蹭着半点料汁。
吃完拿帕子抹抹嘴,讷讷道:“管吃,不会是小娘子亲手烹制饭食吧?”
“嗯。”
林帛儿唇角一扯,露出个得了便宜的笑。
谷娘子瞧她好似掉在米缸的鼠,有些不是滋味,恨不得关了她这馄饨铺,也给含璎帮工去。
她观察过好几回,小娘子自家颇舍得吃,顿顿有肉不说,花样还多,前日还是红烧蹄髈,难怪家中个个生得水灵灵的,阿豚那小儿尤甚,画上走出的仙童似的,白嫩圆乎,便是两只猫犬也毛光水滑,比别家的来得从容富态。
周从寄没说什么,回去便在西屋翻了块大木料出来,搬到前院砍砍削削。
林帛儿安顿下来,跟着含璎在东厢灶房忙活。
含璎没想到她连烧火也不会,幸而悟性好,一教即会。
水烧开,含璎下入生鸡爪,盖上锅盖,转头问周从寄:“这是房主的木头?”
周从寄取出斧凿锯子,随口道:“前头人家搬走,没要。”
阿豚坐在廊檐下剥食栗子,“哥哥做什么?”
“打床,”周从寄见含璎亦望着他,手下量着尺寸,一面道,“林娘子若在此长住,打张床便利些。”
含璎惊道:“夫君还会打床?”
阿豚两眼冒光,他哥哥好生厉害。
林帛儿看着灶膛的火,扭头往外瞧了眼,颇是受宠若惊,她刚来,人家便专给她打新床。
有林帛儿在,周从寄白日没去铺子里,用了两日工夫将那床打好,简单上了层桐油。
林帛儿搬去西厢房住下了。
十五元宵,亦是庙会最后一日,是夜月轮皎洁,如银盘当空,街上张灯,百姓倾城看灯,人影如织,灯火萤煌,格外热闹。
含璎多做了几斤鸡爪、小酥肉、炸茨菇片,年糕亦多备了好些,饶是如此,仍没够,戌时刚过便卖空了。
过了十五,各家生意都淡了些。
谷娘子习以为常,每日赚几个钱糊口即可。
没食客上门,她拖了张矮凳,挨着寒记的条桌坐下,手中抓了把瓜子嗑着,悠闲道:“我这馄饨铺子原就是随意开开的,比不得我夫君,我夫君没指着我养家。”
含璎琢磨着待天气暖和些再添甚新货,没留心听她说什么。
林帛儿若有所思地瞄眼谷娘子,张了张嘴,终是没出声。
谷娘子又说些旁的,她夫君如何体贴,如何会养家。
正巧她那打铁的夫君尤二郎路过,一张黑脸膛滚圆紧实,颊上泛着油光,胡须浓密,身板厚实,乍一瞧,壮得好似一头黑熊,的确像个铁匠。
谷娘子讪讪一笑,起身去下馄饨。
尤二郎见了虎皮鸡爪、小酥肉,当即各买了一份,坐下便吃,鸡骨头全吐在地上。
谷娘子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压低嗓音道:“四处乱扔你可收拾?搁桌上!”
尤二郎跟没听着似的,依旧故我,被谷娘子扯了耳廓,才老实将鸡骨扔到桌上一只粗碗里。
他那嘴倒快,馄饨煮好,已吃完一份鸡爪,吃完馄饨、小酥肉,拿筷子刮刮嘴,过来与含璎道:“再来个大份的。”
“小娘子莫听他的,”谷娘子怒吼一声,扯着他的耳廓往回走,“吃饱了还吃甚?这般能吃,早晚给你吃穷了!”
尤二郎拨开她的手,横她一眼,折回来摸出钱袋数钱。
含璎笑道:“二位可商量好了?”
尤二郎将银钱拍在条桌上,粗声粗气道:“莫理她。”
谷娘子咬牙瞪他一眼,见他不为所动,也没再与他犟,对含璎笑笑,“小娘子给他装吧。”
尤二郎拿上就走,谷娘子瞪着他的背影,回过头,又是那副笑模样。
“我夫君性子粗,倒也会疼人。”
含璎笑笑,没作声。
林帛儿将笸箩内的小食仔细拿布盖上,低头咕哝道:“没瞧出怎疼人,自己吃了好些,一个没分你。”
谷娘子讨个没趣,僵着面皮笑笑,“男人嘛,性急胃口好,顾不上人。”
“不见得,周郎君并非如此,”林帛儿道,“我阿爹,还有……我阿爹也不是。”
谷娘子辩驳道:“能往家拿钱才实在。”
林帛儿听出言外之意,不服气,“照你所说,读书人便全无用处了?”
谷娘子显是存了此意,没答言。
含璎见来了个穿襕衫的郎君,忙起身招呼。
那人低头看过鸡爪,张口便问:“小娘子所售可是岩宁县,县学鸡爪?”
含璎笑道:“郎君听过?”
“略有耳闻,家下有表亲在岩宁县。”
那人各要了份虎皮鸡爪、白玉鸡爪,闻着年糕香,又要了串烤脆皮年糕。等年糕的间隙,发现油纸包上的画和字,看了又看,连叹了几个好,“这字画莫不是出自周砺之?”
含璎点头,“郎君认得外子?”
那人道:“鄙姓姜,乃府学学生,早便闻周兄才名。”
含璎笑笑,没替周从寄谦虚,她虽不怎懂,可好些人都夸赞周从寄有才气,岂会有假?
林帛儿瞥了眼谷娘子,旁的不说,周郎君替她打了新床,又是小娘子的夫君,人还生得英俊倜傥,无论如何不该受这谷娘子冷嘲热讽,被尤铁匠比下去。
谷娘子装作没听见,实则偷偷支着耳朵。
“不愧是周砺之,”那姜郎君赞不绝口,又问,“小娘子曾在县学供货,此番来府城,怎没去府学?”
含璎道:“初来府城,尚不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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