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就算想要留下一道轻蔑而帅气的背影,也不能拉着人就跑。
在归笙的一通带路下,她和清伽成功地迷路了。
不过好在周围越发葱郁的树木花草,告知了他们应当已经来到了酒楼中段的园林。
清伽:“我来带路吧。”
清伽发话后,便换了他走在前头,归笙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距离。
走了一阵,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心里梳理完措辞,归笙率先开口,打破沉寂:“所以,你今天来处理的事……是和灵怪有关的不好的事么?”
清伽身形一滞。
归笙快步上前,走到他旁边,与他并肩。
她侧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问:“你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我,是担心我认为你们是一丘之貉?”
她直截了当,一点弯子没绕,清伽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打今日出门起便盈满愁绪的眉眼越发低垂,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归笙立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没误解你。”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知道你把我画成这个样子,是出于木雕手艺人追求尽善尽美的品位,再说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雕刻的人像,那里头比我好看的大有人在呢!真诩那家伙真是没见过世面,所以才大惊小怪的,你别听进去。”
清伽:“……”
归笙瞅他一眼:“终于肯笑啦?”
她小碎步挪过去,靠他更近了些,继续追问:“真诩说的这些话,和去看医修那天的那个灵侍指责你的差不多吧?所以这段时日,你就是在为这些烦恼吗?你怕我以为你救下我,帮我化出人形,就是为了对我……”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戛然盖过了归笙的声音。
林鸟惊飞,二人循声望去,但见园林深处,密如罗网的树影间,依稀闪过一道雪白而低矮的影子。
那影子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奔逃着,步伐凌乱,喘息急促,时不时回头张望,活似被厉鬼追缠索命。
距离渐近,归笙看清了那道影子。
那是一只白狐灵怪。
白狐身后的一簇狐尾被鲜血浸透,折断的后腿软塌塌地拖在地上,随着它毫无章法的奔逃,时不时撞在拦路的树墩或岩石上,几乎要从躯干上脱落。
不能让它再那样自伤地跑下去了。
归笙当即掠身上前,在那白狐即将直挺挺撞上一道藤蔓掩映的假山前,一把将其抱进了怀里。
一瞬之间,白狐竟然化作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背上有咒术的印记一闪。
归笙一看便知,这是中了某种恶劣阴毒的咒术,大概是不论灵怪是否伤重力竭,只要一落入他人的臂弯,便会令其强制化出人形。
至于化出人形后做些什么,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那狐狸少年瞬如应激一般,对她尖叫嘶吼,拳打脚踢,仿佛即将遭遇的事情比死亡更加可怕。
归笙立刻拂了他的睡穴,褪下外衣,将陷入昏睡的狐狸少年裹好后打横抱起。
另一边,清伽已经擒住了追着白狐而来的一名灵侍。
归笙瞥过去一眼,立刻不忍卒视地收回了视线。
那人浑身上下一片布料都没有。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从清伽手里接过一枚丹药,喂进了狐狸少年的口中,后者微弱而颤抖的呼吸渐渐匀缓了许多。
清伽道:“带路。”
那灵侍被清伽的髓华扼住后颈,脸色惨白,瑟瑟发抖,满身粘腻斑驳的痕迹滴滴答答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唇,一步不肯迈。
清伽平静地提醒:“你可想清楚了,你如今仅剩的价值就是带路。”
灵侍瞬间一个哆嗦,眼中浮现出几分惊惧,几分挣扎。
然而最终,近在咫尺的威胁到底盖过了背叛同盟的踌躇,他畏畏缩缩地朝林间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清伽道:“我劝你最好走快一些。”
灵侍听若无闻,仍旧磨磨蹭蹭。
清伽眨了下眼。
那灵侍浑身一震,陡然四肢着地,布满病疮的裸背上渗出了带血的汗。
他张大嘴巴,似乎想要惨叫,却又被无形的咒术封住咽喉,只能无声地仰头嘶吼,额角连着脖颈的筋络鼓爆到几欲破裂。
清伽冷冷地道:“用四条腿走路总能快一些了吧。”
那灵侍求饶似的不住点头,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速度比方才行走时快了数倍。
在他的带路下,苍翠到发黑的密林深处,浮现出一座牢笼的轮廓。
牢笼之中,男女老少,人族灵怪,有的仰面躺着,有的伏面趴着……唯一的共通之处,皆是锁链缠身,不知是死是活。
牢笼之外,是不堪入目的酒池肉林,一众莲华殿的灵侍褪去为人的皮囊,露出极尽泯灭人性的丑恶内里。
归笙浑身颤抖,拼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因为情绪的起伏而伤到怀里的白狐。
她看到其中一人,甚至用了化形咒,故意化成了清伽的面貌去做那种事。
清伽比她冷静得多,先是放出封锁咒术,无声包围了这一片地界。
随即他取出一样传讯的法宝,向其中注入髓华。
几息之间,上百道身影从四面八方而来,与那些咒术一道将此团团围住。
归笙:难怪一路无人阻挠,原来暗中有不少随行共事的灵侍拦在外头。
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了。
归笙暗自嘀咕:难道真是她以直觉取人了?
那位看上去薄情寡义的灵祖这一回居然派给了清伽不少人手,她看到里头有不少品级在清伽之上的灵侍呢。
下一刻,清伽一步踏进了包围圈。
埋伏在周围的咒术倾泻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那帮一无所觉的灵侍。
上一刻还在无所顾忌地作恶享乐,下一刻便被咒术反剪双手跪倒在地,跪向的还是平素他们聚众时最爱侮辱咒骂的低贱之人,一众灵侍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茫然无措地想要去掩蔽自己的身体。
直到“咔哒”一声,那座他们精心筹措的牢笼被人打开,那些他们满城挑选捕获的玩物被一只只从中救出时,这帮灵侍才如梦初醒,为首一人当即撕心裂肺地喝止:“住手!”
自然无人听他的。
受制于人,挣脱不得,无法上前制止,那灵侍面皮抽动,终于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权衡之下,他艰难攒出一点笑来,转向清伽,有几分讨好地道:“清伽,行个方便,咱们同僚几个来喝点酒找点乐子,你别这么扫兴。”
清伽看都没有看他,径自对随行的灵侍道:“全部铐上吧。”
那灵侍的笑瞬间僵硬了。
随即,他的五官扭曲起来,面目狰狞地质问道:“清伽!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这些事,你过去不都是视而不见的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正义感了?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虚伪吗?!”
清伽仍是没理睬他,那灵侍嘶吼半天,胸膛呼哧起伏,血红的眼瞳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归笙。
“哦……我知道了。”
那灵侍嘴角抽动,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来:“你这是养了个木头灵怪,就爱屋及乌了?”
他陡然运起髓华,挣开即将来给自己上铐的灵侍,狞笑着盯住归笙,冲清伽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你敢管这事,我迟早有天会把你这灵怪也拉来这里……”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恐百倍,亦凄厉百倍的尖叫:“啊——”
“我的脸!我的脸!我……”
不过叫了两句,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归笙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片刻之前,这灵侍虽因纵欲过度,浑身散发难闻的臭气,但到底是青年人,皮肤的纹理间尚未沾染腐朽的死气。
然而此时此刻,仿佛有一重看不见的时间齿轮将他绞住,齿轮带刀,一层一层地削割他那副年青的皮肉。
那一身的皮肉很快被抽干了血水,化成一条条的破布褶皱,干巴巴地垂坠下来,挂在嶙峋凸起的骨头上。
皮肉无可削割了,那齿轮便磋磨其下方的骨头来,只听一阵“格拉格拉”的挫骨之响,从干瘪皮肉下暴露出来的白骨寸寸折断、扭曲、萎缩,肉眼可见地流失其中所有精华,变得似陈年腐朽的墙皮上剐蹭下来的白灰。
此人的光阴岁月,在短短几息之间,便围绕着他流逝殆尽。
归笙时常听清伽的那些同僚阴阳怪气他天赋高,莲华境修炼得好,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但她从未见过他真正动手的模样。
原来莲华境杀起人来,就是这样恐怖。
再次望过去时,那人的皮表已似蜕去的蛇皮剥落,露出下方碎散的白骨。
清伽踏过去,云靴一碾,那白骨便也碎作一地齑粉,随风逝去。
“束手就擒,或者,和他一般下场。”
清伽看着其他跪着的、陷入呆滞灵侍,淡声道:“你们选一样吧。”
鸦雀无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短短几次眨眼,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当着他们的面被锉骨扬灰。
这些灵侍虽然骄纵,心中不服,甚至此刻还在暗暗咒骂,但并不是傻子,剩下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正是被杀鸡儆猴的那只猴。
所以,无人选择第二个下场。
无比顺利地将所有犯事者铐上后,随行的灵侍犹豫片刻,还是取出带来的斗篷,要为这群赤条条的人体遮上。
清伽却道:“不必。”
随行的灵侍动作一停,察觉他的意图,纷纷愕然不已。
“他们不是爱光着身子乱跑么?”
清伽唇角浮了点笑意,却看得在场之人遍体生寒。
他道:“那就这样拴着他们,从主城大道过,当着西漠万灵的面过,就这么走回莲华殿去,让他们一次性光个够。”
众人骇然失色。
对视片刻,确认清伽不是在开玩笑,有要脸的灵侍忍不住开口,只是那声音怎么听怎么气虚:“你……你自己也是莲华殿的灵侍,你这样做,将莲华殿的脸面置于何地?”
就连跟随清伽前来的灵侍也惊惶不已,纷纷劝道:“清伽,切莫因一时气愤矫枉过正,大家都是同僚,日后还要相处的……任何事过犹不及啊!”
一时间,众口纷纭下,清伽成了新的众矢之的。
仿佛他的惩戒决定,比起方才所见的惨无人道的行径,更值得他们声讨谴责。
归笙那边正将怀里的白狐交给围在牢笼旁边的医修,又帮助他们粗略处理好部分受伤严重的灵怪的伤口,冷不丁听到身后嘈杂的动静,不由担心地朝清伽那边望去。
清伽被你一言我一语的唾沫星子淹着,神色没有一丝动摇。
他道:“莲华殿的脸面?不早就被你们丢尽了吗。”
“刚好,不破不立,要丢就丢彻底些,日后重塑起来也方便。”
此次行事的话事人到底是清伽,那些随行的灵侍见他心意已决,无可奈何,只得遵照他的指令行事。
一个个赤身的灵侍被从地上提上拖起来带走,脸色青红皂白,虽皆不敢吭声,然而那一双双怨毒的目光,似恨不能化作实质的刀刃,片片剜下清伽的皮肉。
一个时辰后,留在场中收拾残局的随行灵侍也离开了。
园林中重归寂静,只剩下心照不宣留在原地的二人。
归笙没有犹豫,走上前,拍了拍清伽的肩膀:“辛苦了。”
被带走的那些灵侍里,她一眼扫过,认出其中零星有几个与他关系尚可的同僚。
做出这样不留余地的决定,想必他心里也很挣扎吧。
感受到落在肩头的力道,清伽这才微微回神,低头看向她。
那双眼眸如一泓深潭,潭水萦绕着她的倒影,渐渐泛起不安宁的波澜。
仿佛有一种无言的脆弱,在溃堤的边缘挣扎不休。
然而最终,那波澜安定下来。
像是彻底认清某一件事,无法再自欺欺人,只能归为接受的释然。
清伽忽然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归笙,
抱住了还不够,他似汲取慰藉般,将脸庞深深埋进她的肩窝。
归笙由他抱着,知道他此刻心绪纷乱,想要寻找支撑,给他根木头桩子他也能抱得这么死。
归笙便双手环到清伽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他道:“你做的是对的。”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做对了,即将为此付出的代价,或许远比做错或不做来得沉重。
安静了一会儿,清伽闷闷的嗓音,贴着她的鬓发传过来:“我和他们不一样。”
听言,归笙先是感到疑惑:“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随即想起他先前的芥蒂,顿时了然他这是在为自己陈清。
于是归笙更加轻快地拍拍他,笑道:“你对我没有不好的居心,我知道的。”
可惜,她的话并似乎没有安慰到清伽。
他依旧一声不吭,鬓边耷拉下来的发丝堆在她的颈窝,颇有种难言的沮丧。
归笙拍了半天也没把他拍起来,无法,只得安静地站桩,等他缓过来。
就这么抱了一炷香多,清伽总算黏黏糊糊地站直了。
他像是忽然不会走路了一样,只能半个人挂在她的身上行走。
他的理由是:“我是第一次用莲华境杀人……好累,头好晕,你让我靠靠。”
归笙:“……我还以为你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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