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多雨,快马加鞭,路上行了两日,泥泞不堪,也不知是不是好兆头。
傍晚时分又是一场疾风骤雨,宝诺身上的蓑衣早已湿透。
天色逐渐昏黑,她进入县城,找了两间客栈,竟然都已客满,到第三家,掌柜的同样出言婉拒,宝诺心下有些恼火,小小县城难道果真如此热闹,抑或看她带刀赶路,心生警惕而不想接待呢?
宝诺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柜台上,毕竟开门做生意,多加些银子,谁会把钱推出去呢?
“天色晚了,掌柜的你再看看,或许还有空房?
“这……
掌柜垂眼瞥着银票,霎时陷入纠结。
宝诺赶路疲惫,耐心耗尽,抬手将佩刀放在桌边,啪嗒一响。
“哟,这不是四姑娘么?
正当她准备来硬的威胁老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宝诺惊讶地寻声仰头。
“两位认识?掌柜的收起银票,嘴角上扬。
谢随野靠在二楼栏杆,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没空房的话,我勉为其难和你挤挤?
他比她早走两天,怎么会在这儿碰见呢?
掌柜的连忙张罗起来:“我让伙计拿干净的被褥铺盖……
宝诺屈指叩两下桌面,摊开手。
掌柜的不明所以:“客官这是?
宝诺看过去:“银票。
“……
凑合一间房还想收她的钱?
掌柜嘴角微抖,在她的**之下割肉般掏出银票奉上。
宝诺对客栈的经营再熟悉不过,茶水、被褥、汤浴都得另外计价:“我的账都算他的。
听见这话,谢随野挑眉露出任由宰割的无奈神情。
上了二楼,经过厢房,宝诺刻意留心观察,确认里边空着,根本没有住客。
“瞧你像个渔婆。谢随野打量她的装扮:“刚从河里爬上岸么?
宝诺取下蓑衣随手递给店小二,顺便嘱咐:“好生照看我的马。
“诶,知道。
宝诺进屋,将行囊和腰刀搁在圆桌上,谢随野招呼店小二:“打洗澡水上来。
宝诺微怔,问:“这家客栈没有浴房么?
“没有,只能在屋内沐浴。
她这才认认真真看他,半干的头发披散着,衣裳也不齐整,大概听见她的声音就出来了,也没整理。
伙计下楼忙活,屋内剩下他们二人,宝诺口渴,倒水吃茶,咕噜咕噜灌下去,胸膛起伏,长长地舒一口气。
谢随野托腮打量:“才两日不见,你追着我过来了?
宝诺怪道:“谁追着你?我有公务。
他满不在乎地“哦了声:“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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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诺并不理会他的调侃表情严肃地观察四周颇为警惕。
谢随野纳闷:“你瞧什么呢?”
“哥哥”宝诺放低声音:“这间客栈不对劲你住了多久没发现异样么?”
“下雨滞留了两日。”他趁机解释然后问:“哪里不对劲?”
“分明有空房掌柜的为何不让我住店?”宝诺眉尖微蹙:“起初还以为他忌讳带刀的人怕惹麻烦后来一想不对店里生意如此冷清就算是阎罗王也得请进来薅他二两银子——嗯二姐赚钱的原则。岂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而且我先前去的两家客栈都说客满搞不好也有问题太诡异了。”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缠绵不绝屋内烛火昏暗影子在墙上晃动怪物一般。
宝诺自顾自地分析完转眸瞥去却见谢随野无动于衷地拨弄灯芯似乎没有认真听她讲话。
“哥哥!”宝诺有点恼。
他回过神来看她不以为然道:“想多了我在这儿住着没有任何异常。”
宝诺不想理他转而去将窗户关拢。
伙计带来干净被褥铺在窗边的罗汉塌上大浴桶也搬了进来放置于花鸟折屏后热水一桶一桶倒入。
出门在外不拘小节宝诺转到屏风后宽衣解带匆匆洗漱。
谢随野看着挂在折屏上的衣裳拧眉好笑道:“我不用回避吗?”
影影绰绰模糊的人影坐进浴桶水声若隐若现。
没有听见回应他被无视了难以置信:“喂谢宝诺。”
“随你便。”她心不在焉地敷衍。
屏风那头渐渐没了动静。
谢随野趴在桌边侧脸压着胳膊掀开刷过桐油的桑皮纸灯罩把烛台挪近些。
幽暗中昏沉朦胧犹如身处梦中。
他伸手逗弄摇曳的烛火晃过来抚过去。
宝诺看着墙上的影子发呆雨水拍打窗户嘈杂闷沉叫人昏昏欲睡。沐浴完穿好衣裳从屏风后面出来发现谢随野正弯腰整理罗汉榻上的锦被。
宝诺心下略感欣慰看来为人兄长还是有些自觉知道把床让给妹妹。
“我先睡了。”
她自顾往架子床走谁知谢随野从身后揪住她的后领把人拽回来:“上哪儿去?你的位子在这里。”
“……”自作多情了?不是孔融让梨兄友妹恭的戏码?
谢随野倒入宽敞的大床舒展四肢十分怡然自得的模样。
宝诺低头看看狭窄的罗汉榻
长夜漫漫泡完汤浴浑身疲乏宝诺打个哈欠很快就困了。沉进梦乡前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测:难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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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城的客栈全被人包了所以才放着空房不接客?要命啊这种无聊又浮夸的举动很像某个人会做的事情……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让我走进这家旅店和他偶遇?
可他从何得知我要出任务还会经过此地?
神机妙算不成?
宝诺虽这么揣测头脑却昏沉得厉害思绪到此便再也想不动转念陷入熟睡。
夜半雨水愈发喧哗忽而一阵疾风吹开雕花木窗“啪嗒”两声瓢泼大雨砸进窗户纷纷洒洒落在榻上。
宝诺半梦半醒只觉得脸上凉丝丝不一会儿沾湿冷冽的雨滴砸落侧脸和额角有点疼。
桌上的蜡烛也被狂风吹灭一室漆黑谢随野翻身下床大步走近伸长胳膊关拢窗子将凄风苦雨关在屋外。
棉被都湿了他弯腰抱起宝诺转身往大床去。
“哥”宝诺迷迷糊糊:“你是不是……”
忽地一下电闪雷鸣后边三个字被惊雷和雨声淹没。
谢随野垂眸看着她。
轰隆隆蓝色闪电撕裂暗夜在若明若暗之间清醒与昏沉交缠像在不为人知的幽秘之地做一场醒不来的梦。
床榻就在跟前他发起呆
闪电掠过瞬间照亮了宝诺的脸沉静地靠着他的肩。
谢随野觉得她像生长在岩石缝隙中的小野花骄阳底下迎风摇晃即便遇见倾盆大雨对她来说也是浇灌而非摧残。她就在那里没什么强硬的姿态但是比岩石还要坚定。
宝诺在这时睁开眼疑惑地打量双腿晃了晃:“我要下去。”
谢随野凑近额头撞她脑门些微惩罚的意味然后把人放到床榻。
宝诺吃痛揉了两下背过身去往里边挪。
谢随野也躺了下来。
上次两人睡在一起谢知易啃了她的脚脖子也不知他晓不晓得。
宝诺想起方才睡前的猜测不由在心里琢磨这人到底背着她做了多少事情?
怎么能装得若无其事呢?
她有些懊恼慢慢转过身窗外雷电交加屋内忽明忽暗谢随野无动于衷地躺在身旁没霸占地方也没拿她搭腿垫脚安分得诡异。
宝诺凑近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侧脸。
没反应还想再戳忽然被抓个正着。
“别动我。”
谢随野丢开她不规矩的手眼皮也没抬。
宝诺却来了兴致愈发靠近哑声问:“哥哥这次走得匆忙要办什么事呢?”
谢随野异常冷静:“为何要告诉你?”
宝诺鬼使神差地凑到他面前脑子根本来不及思考对着他的嘴角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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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这样行么?”
轰隆隆,雷雨肆虐。
谢随野睁开眼,微微转过头,两人近在咫尺,气息相融,他双眸幽深,像月下的海潮将她卷起。
宝诺屏住呼吸,一动未动,等待他的回应。
谢随野开口,却问:“不怕别人骂我们乱.伦了?”
宝诺抿嘴收回目光,翻身挪到里侧,离他远远的,再也没发出动静。
所幸雨水瓢泼,惊雷与闪电此起彼伏,掩盖沉默之下心惊肉跳的气氛。
暴雨能冲刷一切,洗干净,随水流走,不着痕迹。
*
翌日天放晴,宝诺早早起床洗漱,穿好衣裳拿起佩刀,下楼吃饭。
整个客栈大堂只有一桌客人。
谢随野坐在她对面剥鸡蛋,抬眸瞥一眼,问:“昨夜睡得好吗?”
“还行。”
“那么大雨,又是打雷又是闪电,你居然觉得还行?”他若有所指:“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宝诺专注啃馒头,夹咸鸭蛋,面无波澜地回:“不记得。”
谢随野挑眉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嗤笑了声。
“你接下来去哪儿,也许我们俩顺路。”
宝诺:“和你的目的地一样,宴州。”
谢随野动作顿住,默然片刻:“这么笃定?猜的?”
还装呢?宝诺冷淡地瞥他一眼:“此次出任务我化名徐昭,通关度牒上也是这个姓名,你不要喊错了。”
谢随野却还在想她如何得知自己要去宴州这件事:“你可知宴州是个什么地方?”
“身为南朝人,多少知道。”
“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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