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忽然轻笑一声,拿起那只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套在了清音腕上,柔声道:“好孩子,娘还能害你不成?”
烛光飘摇不定,座屏上的影子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拉扯,渐渐扭曲成金丝笼的模样。
徐臻官袍补子上的鹭鸶,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盯着多宝格中张侍郎所赠的千里江山图,喉咙里滚出一声叹息。
秋风拍打着窗纸,沙沙作响。他端起那杯早已冷透的云雾茶,将最后一丝犹豫,连同茶沫一起咽了下去。
时近子时,清音迈出葳蕤轩,一阵穿堂风裹挟着花香拂面而过。她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茶厅里憋闷的浊气全都吐了出来。
回想起方才那对夫妻,一个手抚茶盏,佯装清高之态,一个手捻佛珠,假作慈悲模样,俩人眉眼官司打得火热,虚话套话倒得顺畅,她却活像生吞了一只苍蝇,咽不下、吐不出。
在这腌臜地方多待一会儿,都感觉要折寿十年。
夜已深,三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关雎院的檐角挑着半弯残月。
丹蔻正靠在门扉上打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赶忙揉了揉惺忪睡眼,迎上前去:“我的姑娘!可算回来了!”她一把抓住清音冰凉的手腕,引着往屋里走,转头急切地吩咐小丫鬟去备姜汤,“夫人纵有天大的事,也不该把您留到这么晚啊!”
烛火在琉璃灯罩里炸开一朵灯花,铜镜里映出清音满脸的倦容。
“明知姑娘身子弱,熬不得夜,偏挑了今儿姑娘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的当口,把人叫去一坐就是大半宿。”
丹蔻咬着嘴唇,解开清音颈上的盘扣,忽然觉得手腕一紧。透过菱花镜,两人四目相对,清音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缓缓说道:“急什么?明日该去城隍庙裁两尺红绸,恭贺你家姑娘要做新嫁娘了。”
“当啷”一声,梳篦掉到了妆台上,烛台也差点被碰倒。丹蔻的指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这……这是从何说起?就算要说亲,也该有三书六礼……”话音戛然而止。
她望向镜中清音那满是讥讽的笑靥,顿觉周身寒意侵骨。
“给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儿做妾,哪还用得着那些繁文缛节。”清音神色淡然,好像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今夜夫人房里的云雾茶倒是不错,听说是张侍郎的门生特意从武夷山捎来的。你猜那茶盏底下压着什么?”她轻轻一笑,白皙如玉的指尖在颈间比画了一下,“庚帖,礼单,还有一支赤金衔红宝石的项圈。”
“夫人莫不是被那黄汤灌得迷了心智?那老棺材瓤子,黄土都快埋到脖颈了,岁数都能当姑娘的曾祖了!”丹蔻两手攥住妆台上的锦缎,杏眸之中满是怒火,“老爷平日里最是把家风体面挂在嘴边,如今竟由着夫人这么糟践自己的亲生骨肉?那老……老匹夫……”
她喉咙里像堵着一块滚烫的炭,那最后一个大逆不道的词,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清音垂下眼眸,拨弄着博山炉里的香灰,眉眼间平静如水:“早在上个月,她召画师进府,要给我和清娆画小像的时候,我就料到会有今天了。清娆的及笄礼头面都还没打好,倒先得了这份‘厚爱’,自然是父亲默许的。”
铜镜映出少女单薄的肩颈,素色交领襦裙愈发衬得她身形消瘦。窗外秋风阵阵,却比不上这深宅大院里的寒意彻骨。
十六年来,“庶出”二字好似一道黥刑,深深烙印在眉心,纵使熬过无数个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晨昏,到最后,也不过是主母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谢氏那刻薄的笑语,犹在耳畔回响:“庶女生来就是块垫脚石,能为我儿的锦绣前程铺路,才算没白托生在徐家。”
“姑娘怎么还这般沉得住气?”小丫鬟急得眼眶泛红,带着哭腔说道,“奴婢听浆洗房的王妈妈讲过,那姓张的老东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色鬼,专爱玩弄幼女。城西王家的小姐被他强纳作妾,才过一个多月,就投井寻了短见……”小丫鬟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咱可不能遂了他们的意,姑娘不如装病吧!就说染上时疫了,奴婢明日一早就去厨房要点黄连来熬药,准能瞒过去。”
清音不紧不慢地拿起银剪,修剪着烛芯,轻声道:“急什么?”指尖轻轻一挑,烛火“噌”地蹿高,她忽然笑了笑,把剪刀搁在妆台上,“母亲既然想拿我当垫脚石……”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也得看看这石头咯不咯她的脚。”
丹蔻怔怔地望着自家姑娘,刹那间,脑海里浮现出去年冬节的场景,那日谢氏把三姑娘心爱的玉镯摔得粉碎,那一声脆响,仿佛把庶女们仅存的一点尊严也碾碎了。
瞧见菱花镜里自己通红的眼眶,小丫鬟慌乱地用帕子捂住脸,还是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哭什么?总会有法子的。”清音站起身,推开雕花窗,夜晚的凉风裹挟着桂花残香扑面而来,“你瞧那池塘里的残荷,越是被踩到淤泥里,根茎越往亮处钻呢。”
残烛在灯台上摇曳,把窗棂上的影子拉得细长。
丹蔻咬着嘴唇,眼睛突然一亮:“姑娘,要不趁着这段时间侍奉老夫人的情分,求她出面退了这门亲事?这一个多月来,姑娘天天为老夫人抄经熬药,上月还亲手绣了百寿图,就算是块冷石头,也该焐热了。”
清音靠在引枕上,正端起姜茶碗要喝,听到这话,手微微一顿。
“祖母屋里的自鸣钟,你见过它在卯时三刻停摆吗?”见丹蔻一脸茫然地摇头,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那钟表匠人早把机簧调得精准,什么时候该响,什么时候该停,分毫差错不得。”
丹蔻还欲争辩,清音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嘴唇上:“上次我晕厥一事,祖母出面撑腰,那是为了顾全徐府的颜面,可若涉及父亲在朝廷的仕途……”说到这儿,她忽地笑出了声,“你当祖母佛堂供着的,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在族谱上,我们这些庶女,不过是随时能被划掉的墨点子罢了。”
丹蔻紧攥帕子,指尖泛白:“可老夫人平日对姑娘……”
“她对我,就跟对廊下那对红嘴绿鹦哥没什么两样。”清音抿了口姜茶,似笑非笑地说,“逗趣时喂一把粟米,天寒了给罩上锦帐,可若真有人拿鹦哥去换八哥,你说祖母可会舍不得?”
丹蔻“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奴婢糊涂了,姑娘别往心里去。不管怎样……”她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不管姑娘去哪儿,奴婢都跟着。”
“慌什么。”清音伸手将她拉起来,“你忘了,你家姑娘本事可大着呢。”
初秋,蝉鸣声声。
沈府那朱漆大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新晋大理寺少卿沈柏胥的擢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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