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看见那女人的样子时他心里是什么感受。
鹭宫水无浑身都湿透了,吸满水的浴衣包裹着纤细的身躯,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那件不合身的衣袍下,居然藏着这样的起伏,而如今就这样袒露在所有人的眼底。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面颊和脖颈上,在霞光映衬下,那张冷白的脸像正打算吸人精气的艳鬼。
这里还有其他人在,除了他之外还有八岐大蛇,甚至一会儿宿傩大人说不定也会带着酒吞童子过来。马上就会有那么多人来看她和那个死了一样的男人叠在一起了,她居然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来。
里梅咬紧牙关,极力克制着自己冲上去把她从那一摊肉上拽下来的冲动,眸光又冷了几分。不知从何时起,只要被那双浅金色的眼睛盯着,他就感觉自己的头被气得嗡嗡作响:“你现在给我从他身上滚下来,你不是会反转术式吗,趴在他身上干什么!那种没咒力的废物,救了也是白费,怎么,你打算嫁给他跟他一起沿街乞讨是吗?”
一直沉默着站在里梅身后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八岐大蛇终于抬头,他看着里梅的后脑勺,有敬佩的情绪逐渐从眼底流露。
一个鹭宫水无、一个里梅,两面宿傩身边真是不养闲人。
不过敢骂那个女人,他真的不会被打得脑袋开花吗?
蛇瞳微微缩紧,他偷偷瞥了一眼鹭宫水无现在表情。那张有几分冷艳的脸再次催生出口腔内的分泌唾液的欲望,被她指尖触碰过的信子痒痒的,舌头上分叉的部位一下又一下蹭着上颚。
一定会打里梅的吧,就像打他那样,不,比打他更狠,她一定会把里梅摁进溪水里狠狠踩那张冷冰冰的脸。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八岐大蛇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衣料摩挲和滴水的声音响起,在他和里梅的注视下,鹭宫水无从那个人类的身上站了起来。湿透的下摆自然垂坠,重新遮住了白到刺眼的小腿。
她稍微侧了下头,迟钝地眨了眨眼,语调缓慢:“里梅,你是在关心我吗?”
过长的衣摆拖在地上,只露出点雪一样白的足尖,脚下的草叶有点扎脚,隔着身下人散开的衣衫蹭着脚心的嫩肉。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脚趾,鹭宫水无思索着自己应该做出什么的反应,尽管略有犹豫,但还是没离开脚下踩着的布料朝里梅走去。
可是真的好欣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里梅会突然提到她会结婚这部分,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里梅要觉得她会和这个刚刚被救上来的人结婚,但是这是好的征兆吧,毕竟他们都开始讨论这种私人的话题了。
之前只有神使大人跟她提过结婚相关的事呢!
里梅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头更痛了,甚至觉得有点眩晕。这女人疯了才会觉得他是在关心她,他只是看不惯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做派。被宿傩大人允许跟在身边,就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才行。
他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视线落到了那个明明醒来了却一直躺着没有任何动作的男人身上。从他的角度能看得很清楚,这个没咒力的废物的视线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落在鹭宫水无的脸上。
抓回去杀掉好了,把筋骨都剁开之后冻进冰室,那么大块想来足够吃上两顿。
里梅在脑海里规划着如何在食材活着的时候剔骨,他想尽力保证食物肉质的新鲜程度。但鹭宫水无再次开口,她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前所未有的,她开口做了简单的解释:“他呛水了,我在给他度气。”
里梅顿了一下才抬头,本就没有被压制下去的怒火再次顶上来,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可是这种被愚弄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霜色的眼睫轻颤了两下抬起,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时此刻才真正像是一块坚冰,连声线都冷了下去:“撒谎!”
明明就会反转术式,她根本不用做到亲自给那渣滓渡气的程度……
这女人一直以来都在把他当傻子看吗,那种眼神,不用想就知道她又在贯彻那一套要宽容对待弱者的理论。觉得他太弱了,所以才编出这种理由敷衍他吧,之前的时候不是都只会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他说什么吗,现在这样是觉得他是个彻底的弱者吗?
真是恶劣的性格,懂得怎么将人狠狠地踩在脚下折磨。
雀跃的情绪消失了,鹭宫水无看得出里梅似乎真的生气了。比之前的每一次都严重,他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再一次对她迸发出了初见时的那种杀意。
可是生气就生气,干嘛说她撒谎啊,怎么能诋毁她高尚的人品。
真是搞不懂,里梅的心比地上躺着的那家伙的脖子还硬。
世界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总不能全都自己动脑思考,她毫无征兆地转头看向了一脸晦暗的八岐大蛇:“你知道里梅为什么生气了吗?”
实在是突然的点名,八岐大蛇愣了一下才抬眸。阴暗的情绪藏都藏不住,苍白的脸孔上阴云密布,连牙尖都是酸的。他迅速抬手拨开了里梅,将自己整个放进鹭宫水无的视野范围之内,声音大到在树林里听到回响:“那你到底为什么不打他啊?”
凭什么只揍他和酒吞童子却不揍里梅这家伙啊。
里梅这家伙是什么特殊的存在吗,他可是伙同两面宿傩想杀掉她!
该不会这女人感兴趣的对象不是外道丸那家伙实际上是里梅吧!!
不仅开口向他解释,里梅明明就是在讥讽她,她还觉得里梅对她是关心,这女人的脑子真是坏得彻彻底底。长得跟女人似的,也总是在两面宿傩身边做一些女人做的杂活,这种身材干瘪的冷淡嘴毒男到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八岐大蛇的动作实在是突然,里梅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推得倒退了两步才站稳。压抑的怒气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发泄口,他没用术式,直接一拳砸向了八岐大蛇的脸。
自始至终,鹭宫水无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莫名其妙打起来的一人一妖,感觉自己根本不懂这个咒术世界。于是她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垂眸去戳黑发男人唇角还没愈合的伤。
这道伤口本来就已经足够狰狞了,被她用头撞过之后变得更加严重。贯穿了整个嘴角,皮肉跟破布一样被扯开,露出了里面淡粉的嫩肉。
反转术式已经发动,在她的掌心落到他的侧脸上之前,一直躺着装死的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粗糙,疤痕和茧子一层叠着一层,覆在她的肌肤上像是在被一块树皮磨蹭。鹭宫水无继续往前伸手,但是身体几乎已经完全恢复的男人力气大得快要跟两面宿傩有一拼。他收紧了手掌,将她的动作彻底制止。
名字在口腔里滚了一遍,禅院甚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还是开口了:“甚尔……”
鹭宫水无没有再试图挣脱甚尔的手,她将胳膊放下的时候,他也慢慢松开了掌心。尽管不知道对方到底出于何种目的,但是看得出来,他好像并不想让她给他治疗唇角的伤口。
她的手调转了方向,落在了甚尔的领口:“甚尔是你的名字吗?”
被她压着的男人终于坐了起来,但是却并没有推开她。现在凑得近了她才发现他其实比自己高出很多,直起上身后甚至需要稍稍拉开点距离再垂眸看她才能将她整张脸收尽眼底。
禅院甚尔看着依旧泰然自若坐在他怀里的人,点过头之后向不远处已经打得有点下死手的两个人回头。刚刚他们的对话他听得清楚,难得有这种闲情逸致,他身子后仰,双臂撑在身后:“你不管他们吗?”
鹭宫水无的手还停留在禅院甚尔的胸口,她的指腹摩挲着他浴衣的领口,感觉料子是要比自己身上的稍微要好一些。连眼皮都没抬,她的语气非常自然:“没关系,我会反转术式,有人快死的时候我会救的。”
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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