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货郎将从金玉楼拿到的信送到了林霏清手上。
彼时赵福与赵栋各自串门玩耍,家中只有林霏清与何雁两人,何雁不识字,林霏清认识的也不多,为避免再度出现赶集那天的误会,林霏清提议去村中秀才家请人读信。
村中只有一个秀才,他运气好,赶上了前朝最后一届府试,前几年哪哪都乱,他因着秀才的功名未被征走,安安分分在家中念了几年书,就等过几年,参与新朝第一届乡试。
村中对读书人都敬,登门前,何雁特地嘱咐林霏清带上了一篮鸡蛋——当然不是满满一篮。
其实她也舍不得,但这可是金玉楼送来的信,要林霏清真有那运气,带来的好处可远远超过几颗蛋。
再加上,先前赵栋相亲被拒,虽说只有两家与媒人知晓,但何雁多少还是有些觉得没脸,若能让村里人知晓他们家与金玉楼有了合作,那是多么有荣光的一件事啊。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这个外甥女没有在她跟前撒谎。
至于林霏清做的那些玩意儿,何雁自己是没有用过的,谁知道都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他们家又不是买不起口脂,万一用出什么毛病来怎么办?
胡思乱想着,两人已经到了秀才家门口,隔着院门,何雁在外头朗声唤了一句:“温家妹子,你在不在?”
须臾,一个模样温婉柔和的妇人推门出来,见着她们二人面上划过一丝讶然,又很快扬起个笑,打开院门:“何姐姐好,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了?”
何雁笑道:“这不年节闲下来了嘛,乡里乡亲的串串门,热闹热闹。”
林霏清跟在后头乖乖打招呼:“温伯母新年好。”
“霏清也新年好。来,快进来。”
相比之下,赵秀才家要狭小些许,但温纯颇有些闲情逸致,山间折的梅花插了瓶装点在屋内,反而有些别出心裁的野趣。
温纯给两人倒了水,又端出些糕点年货,见她还要拿东西,何雁忙将人按回座上:“妹子别忙了,咱们坐下好好说说话。”
但三人面对面坐下后,却一时有些尴尬地沉默起来。
说来,温纯与何雁其实算不上相熟,何雁心气高,更别说赵福有本事,他们家算得上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就连林霏清这个外甥女在村中姑娘里也称得上拔尖。
但偏偏何雁有一处比不上温纯,她的儿子不争气。
赵书源与赵栋年岁相当,可赵书源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赵栋却整日闲晃,连个稳当的活计都没有,若非如此,先前相看的姑娘也不至于看不上他。
故而哪怕温纯从没有攀比的意思,何雁在她面前也总有抬不起头的感觉,平日路上能避则避,更遑论坐到她家中了。
眼见尴尬愈演愈烈,林霏清只好主动开口,将怀中竹篮递过去:“温伯母,这是我家母鸡自己下的蛋,赵先生读书辛苦,平日得多补补,您拿去,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听她开口,何雁回过神,跟在一旁笑着点头。
温纯却没接,只客气地笑了笑:“多谢何姐姐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这鸡蛋也是稀罕物,姐姐还是自己吃吧?”
何雁碰了个软钉子,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怕舅母在这里吵起来,林霏清赶忙接过话头:“温伯母别误会,我们来此的确有所求。”
她从袖中掏出金玉楼的信,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不知赵先生方不方便帮我们读读信,好叫我们安心些,别让闹出什么笑话才好。”
闻言,温纯这才放下防备,她看了眼篮中的鸡蛋,或许是想到自己苦读的孩子,没再推脱,只温和道:“既如此,你们稍等片刻,我去里屋叫书源来。”
直到温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堂屋,何雁才憋狠了般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装模作样!”
林霏清坐在一旁,听见舅母这样骂有些窘迫地垂了垂眼。
到底顾及着不在自己家中,何雁只骂了这一句便安静下来。
很快,通往里屋的门打开,温纯率先出来,后头跟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对着两人行了行礼:“何伯母好,林姑娘好。”
两人哪见过这般恭谨的阵仗,忙齐齐起身对着赵书源回了个礼,而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是温纯开口招待两人坐下。
坐下后,林霏清忙将信件递过去:“劳烦先生帮我看一看。”
从前林霏清与赵书源没说过什么话,但总听村里人说他不常出门,不爱说话,成天到晚抱着书,也不知晓什么人情往来,加上他是读书人,看着就很重规矩,此时此刻不免有些紧张。
倒是赵书源看出她的不安,先扬起了个笑安抚道:“举手之劳罢了,既是乡邻,不必这么客气。”
他本就是玉石般的清俊长相,笑起来更显温润,加上这句安抚,瞬间便将林霏清心中的不安抹了干净。
她放松下来,轻轻点了点头,便看赵书源节骨分明的五指轻巧地展信,先是快速扫了一遍,而后从头念起:
“林霏清姑娘展阅,
承蒙信赖,金玉楼已试用三日所授口脂,往来无一不赞不爱,现欲于楼中展售您之口脂,烦请于正月十五携口脂光临,数与量并无要求,多多益善。晤将于金玉楼静候佳音。
金玉楼管事,杜荷敬上。”
信里的意思说得再清楚不过,何雁还没听完,便已欢喜得眉毛都高高飞起,伸手从赵书源手中接过信,虽然看不懂,却还是从里到外瞧了好几遍:“哎呀,真成了呀?”
温纯见状笑道:“何姐姐真是好福气,我听闻金玉楼的胭脂水粉,可都是达官贵人才能受用得起的。”
“哎呦,运气好罢了!”何雁高兴,连看着温纯也顺眼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瞧着倒比先前亲近许多。
赵书源也转过眼,面向林霏清笑道:“恭喜林姑娘。”
被舅母所感染,哪怕先前已有所预感,此时此刻林霏清也生出些喜悦,听见赵书源的恭贺,不由绽出一个真心实意地笑:“多谢先生帮我读信。”
赵书源第一次见林霏清时她才五岁,小姑娘圆头圆脑娇俏可爱,见着谁都笑眯眯地问好,而今十年过去,性格却越来越内敛沉默,路上见到他也只匆匆点头便算打了招呼,仿佛怕着什么似的。
他不介意,却也多少觉得惋惜。
直到现在林霏清再度对他笑起来,赵书源才惊觉,自己对小姑娘的认知简直偏差到了极点。
她笑起来与小时候没有什么不同,连嘴角的弧度都完全一致,非要说哪里不一样,便是从软乎乎的小女孩,彻底蜕变成了眉眼如画的婉约佳人。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赵书源自始至终平稳的呼吸,忽然有些凌乱起来。
好在林霏清冲他道谢后便挪开了目光,这才没注意到他的失神。
在温纯家稍坐片刻,何雁与林霏清动身告辞。
看着起身就要回去继续温书的儿子,温纯突然叫住他。
“书源,你觉得霏清这姑娘怎么样?”
赵书源尚未厘清自己的心思,猛然听见这名字,白玉似的面容上划过几抹无措,不过温纯忙着收拾桌子,并未看到他的反常。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温纯将送来的鸡蛋收进壁橱中:“前些日子我听王婆说在帮赵栋相看姑娘,便想起我也有个十九的儿子呀。”
“母亲,儿子现在还……”
“我知道你现在忙着念书,但这又不冲突。”温纯打断他,“今日我看霏清这姑娘,模样标致不说,瞧着内向,但行事却比何雁这个舅母要老练得多,现在还有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本事,你们也算半个青梅竹马。”
“我还挺想做她的婆母的。”
温纯转身看向儿子:“你呢?你怎么想?”
听母亲这样问,赵书源却突然想起九岁的时候,他第一次与林霏清见面,对方手里拿着枝桃花,憨态可掬地冲他行了一礼,甜甜地叫他“书源哥哥”。
“……再说吧。”
赵书源没有直接拒绝,于温纯而言便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她也没打算今天便逼着儿子拜堂成亲,听他表明了态度便放人去念书。
赵书源平静颔首,随即转身离去,只是拢在袖下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慌乱。
方才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想听十五岁的林霏清,叫“书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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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正月十五还有一段时日,这些日子除了日常的家务外,舅母要求林霏清用全部精力来制作口脂。
毕竟金玉楼可说了,多多益善,制成的口脂越多,收入便也就越多。
可冬日材料难寻,时间又紧,林霏清一刻不停,在十五前,也不过制出十余盒。
何雁对此不太满意,但总比一盒没有好,赵栋向来不关心这些,赵福也瞧不上林霏清的这些小打小闹,于是元宵当日,还是何雁与林霏清一块驾车进京。
这次她们的目的明确,入京后直奔金玉楼,可临了看到门前那块巨大的牌楼,以及进进出出穿金戴银的贵人,何雁突然生出些怯意。
林霏清疑惑扭头,看向突兀停下脚步的舅母。何雁面上有些许不自然,道:“我在外面等你就好。”
她没说理由,林霏清也习惯了不多问,紧了紧胸前的布袋,转身踏进了金玉楼。
楼门口站着几个雇员,其中一个正是那日引她金楼的女子,她显然还记得林霏清,见着她欢欢喜喜地迎上来:“林姑娘。”
林霏清也扬起笑:“是你啊……额。”尾音淹没在不知对方称呼的尴尬中。
姑娘捂嘴笑了笑,友善地替她解围:“我叫春湘,春天的春,湘江的湘。”
“春湘姑娘,”林霏清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从袖中掏出让她送货的信,有些紧张道,“杜管事让我今日带口脂来,您方便带我去见她吗?”
“方便方便。”春湘一口应下,热热切切地将人往里引,一边道,“您之前送来的口脂我也用了,真是漂亮,好几个客人都来同我打听,待上了货,必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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