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在那王五娘的酒楼里,如今酒楼广告画俱已被学了去,此番三人是迎着满店面的长衫画,听着满耳的“这袍服可真怪,不知穿上真有那么方便么?”入内的。
四人坐在那望楼,这些话盈耳而过,巧文看着那底下围了一圈的人,笑着,“曾叔如今也学了这招式,本以为会直接让国子监公之于众的,如此般,争议倒少了些。”
下面有知情人高语扬声,“你们不知道,此番朝廷是下了决心的,势要将脩束规整起来!这衣衫别看怪,比之袍服一件少了好几尺料子呢!”
“真的!”
曾平吃了一杯酒,春风得意,“此举能让官民间少些争端,为何不做?”
此等变革大部人其实不明其中缘故,人云亦云,若是曾平不这般出手,这舆论阵地便转交那群大儒手里了。
巧文想到,即使曾叔不这般做,这长衫照样推行无误,官家的事无论如何民间是置喙不上的,望向窗外,连合生团游艺人也换了旗子——
五色衣每日未时设十米投壶,中者赠学子长衫一件!
仅十日!每日限十件!
先到先得!
她看着那旗子笑着,曾叔真是为此件事筹谋之远,这般法子也用上了。
曾平顺着她的目光瞄去一眼,收回,笑笑,斟酒,“娘子,如何?这旗语写得还算妥当?”
“妥当极了。”
闲谈而过,话归正题,曾平捋了捋胡子,也是纳闷,“这……我也不知,总归我再与你问问郎中。”
三人对视而过,巧文点点头,“有此还劳烦曾叔了。”
“无妨。”
巧文又一笑,看着他,“只是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欲闻寻曾叔。”
“哦?”曾平看来,“娘子请讲。”
“这与薛记有关。”
巧文看向薛枝,曾叔也看过,了然,他思虑片刻,叹了口气,“罢了,看你们却是不知。”
“没曾想薛记掌柜未与你们讲道,当初这薛记便是靠了明王发家的,一夜之间,满城皆知。”
“我于前年与这王员外相识,正值衣肆踌躇不前,立不稳脚跟之时,我便也归了他家,左右京城做到大的,背后没些东西可不行。”
“来后我才知薛记一同与我一道,只不过我观之分歧甚大。”
薛枝看着他,曾平一脸感怀,“我还与薛记掌柜交谈一二,咱们俱是为权贵做事的,又为何要忤逆他们?顺着心做小本生意不好吗?”
“可那时他并不认可我所说,两人不欢而散,此后便无再见。”
曾平满目叹息,“后来便知薛记铺子倒了,明王也无再救,便知弃了薛记。”
酒杯拿起,再无他言。
四人只听楼下街外喧哗。
意止如此。
铺子倒了,因什么倒的?
真是几笔假账么。
各方相斗,抛棋弃子,实乃常态。
巧文看向薛枝,李佑郎斟了杯酒放他面前,曾平面不斜视,看向前方。
“郎君娘子应知,依着别人鼻息凑活,从此便只跟那鞭子走了,抬一抬头,便是一顿打。”
巧文抬头,很想问。
那你呢?
曾平良久呵一口气,“我也是近来才明白的。”
他看来,“若再选一次,必不入此门,我当南游各州,北往诸道,去做那官府的生意。”
巧文眉头轻抿,没懂。
这不是一样的么。
曾平脸上似真似假,光影变换着,“一条船上的蚂蚱怎与手心里的虫子般。”
“前者一同倾覆,越是强势,越不容易被扔出船外,做了饱腹的鱼饵,若到了这后者,怕是早被捏死了。”
“凭风气,凭风落,便是这般。”
他平静着,抿了口酒,笑看来,“娘子,你莫与我一般。”
巧文仍是不懂,只能呆楞看着,面上镇定,心里不解。
官府,不也是一种投靠么。
如何又与这京城权贵不同了。
朝廷与宫城,不俱是可随手捏死人的么。
曾平知她未明,只是这番话说出,便已无甚所想了。
有些话其实未与二人说。
为何与明王谋了二十年利的薛记,全国最大的薛记转瞬间可被抛得干净彻底。
他眼看向远处,皇城高墙,遮天蔽月,也掩照了乌央人心。
羔羊不可轻易宰割,只是若有了替代,这般情形——
又当如何呢。
这也与原是薛记倒了他才悟得的,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有了答案。
原是这般那人找上他五色衣的,本以为是天明眷顾。
却是一条不归路啊。
做大了如薛记般,仗着经营十载压了同行一头,便以为得了权柄。
谁知也是如此下场。
他回眸,看着巧文。
薛记没明白的事,还望她能了得。
手里杯子一定,站起别了几人,衬着这高阳,再望了这几个少年郎。
大路通畅,前景不可估量。
背过身去,一片虚影。
十日后,作坊重又运行,虽只余最初的那十五人了,可巧文看着,就这般已足了。
经了一遭,淌了一趟浑水,只是掉些皮肉,已是幸运了。
因那百人之事,巧文卖了所有铺子,只余最初南市二街戏场时的店铺,可还好,是初次搬家所用,小窗,阳光,街道一应俱全。
还能过下去。
她笑着,与李佑郎一道将那所赐牌匾重又挂上,如今,衣肆一小,薛枝再也不用参与十日定价,也闲了下来,去打了酒来。
自此,便再与那宫城权贵没了关系了。
一切正要重又开始。
等窗外杨柳又伸进窗子时,巧文躺在榻上如是想。
可眼一睁,一闭。
恍过几日。
再起时——
曾平死了。
像在梦中,五色衣转眼换了人。
本是美好的景象此刻变了扭曲的蒸笼,压抑着,喘不过气。
巧文看着眼见啼哭的幼子,一位庄重妇人,面带风霜,却包含威严。
“巧娘子。”
三人回头,那妇人走至他们面前,轻声,看着她们,“走。”
太阳高照。
“他只说走,莫在京城了,余下,你们知如何办。”
发生了何事?
妇人未说,只笑看三人,“此番,他是自愿的。好歹,他还是有几日快活日子。”
“你们快去吧,他说不必顾虑,此地,了结了。”
她又重复。
只这一句,是一定要他们做的。
三人顶着满城春景回了院落。
许久,未发一言。
为何要逃?逃出京城就可吗?
余下的,是让三人结交官府么?
到底发生了何事?关乎薛记么?牵涉到三人么?
若牵涉,怎能如此轻易放过,连一点风头也无?
若不牵涉,为何还要他们结交官府做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逐次种种,只有一个可能。
有雷,埋在地下谁也看不出来。
可终究不能常常在这地上踩。
所以让他们走,远走高飞,再也不回。
同时,结交官府,存力自保。
有许多问题,但任了那一句——
了结了。
因此,三人可放心远行,再无顾虑。
“呵。”
竟是李佑郎先站了起来,笑着看着院落枣树,说着,“我知扬州有处铺子,专卖枣泥糕。”
他摘了一片叶子,“要去么?”
三人相对着,慢慢,不知是何时,一阵风过,谁执了一把拂尘,扫去阴霾。
薛枝跟着站起,“去,为何不去?”
“江淮的夜船最为一景。巧娘,你想见一见么?”
巧文看着满天无杂云。
有人许了个再无束缚的前程。
她不能拂了他的心。
“二当家?三当家的?”
“干甚?”
“咱这铺子能卖多少钱?”
“可二……”
“不论多少,即刻清算了,连这院落,连那作坊,咱不要了。”
薛枝笑笑,“是。”
李佑郎问,“那绣娘呢,随我们……”
“本是自由身,何必再相随。”
此一去,前景未知。
巧文回头,“也散了。”
“轻装上阵?”李佑郎点点头,“可。”
两人各去,院落只余巧文一人,她拿出一应帐薄,回到屋内,抬头一看,不过半载,这屋内仍是如初见般空落落,巧文好歹也是做衣肆出家的,衣裳却那几件。
来来回回不过红绿蓝黄渐色裙穿着,唯有一件圆领袍也是做工出了岔子贱卖了可惜,便留了下来。
案上,榻上俱是完好无损,这房间只让她睡觉外,再无其他痕迹。
没想到,此处还是留不住。
刘生,顾月月等人不知何时听到风声,在临走的晌午赶来了,看着那硕大的牌匾,仍什么也没问,只携了酒,一方拜别,一方送柳。
这古人礼节却也有诗意。
刚将牌匾寄存,眼里又出现衣角,林风韩声几人特地穿了新长衫来此,林风几人俱是惊讶,韩声却抿抿眉,眼里思惑。
“……巧娘,你们要走了?”
“去哪里?”
巧文站在原地,看看远处大道人来人往,笑笑,“江淮之地,扬州。”
林风问,“那你衣肆……”
“开,只不过……”巧文望了望这牌匾,在太阳下散发出光辉,有一天,会再次高高挂立这门廊上,“要等段时间了。”
众人笑着,失落却不让巧文看出。
“那巧娘以后的新衣裳我们岂不能先穿到了?”
年纪小的问,她仍认为巧文的店会开得很大,不论到了何地,她的衣裳,带着那个小小的三人木牌,总会传来的。
“可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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