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衡急迫地附耳低语着:“我们快到西门了,五分钟的路。他正往这边赶,七十秒。等他从身边路过了,我们再走。”
“什么意思?”
江耀清总算开口了,唇间的气流徐徐吹着林衡颈侧的皮肤,微微拂动了黏连的发丝。
林衡神经紧绷到极点,忽略了这如同羽毛般的轻掠:“就像现在这样,我们站在这儿,一动不动,等他离开……”
江耀清又陷入了沉默。
林衡的音量轻得几乎是气声:“周围乱成一团,有人逃命、有人吸药、有脑子不清醒的还在嬉戏……不如我们就这样贴在一处,藏在外套里,装作一对不知死活仍在亲热的情侣……”
他匆匆地继续着,“四周这么暗,闻如峰又心忧如焚,更别提有的是人比我们荒唐,绝不会被他看出破绽……只是要委屈你……”
“委屈我?”
江耀清笑了声:“凭什么?”
林衡一颤,呼吸跟着止住了。
那人慢条斯理道:“这是你的家事。从一开始,要躲闻总的人,就不是我,而是你。”
他的右臂从林衡腰后环过去,手掌搭在自己左腕上,厌烦地揉捏起来:“我单身,即便来夜场寻欢,也没什么可置喙的。就算被撞见了,他不是我未婚夫,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吗?”
林衡仰着下颌瞧他,黑眼睛闪烁不定,语气也吞吞吐吐的:“可我是他未婚妻,我出现在你身边……”
“那是他的事。未婚妻红杏出墙,是他无能,不干我事。”
江耀清冷冷地打断了:“哪怕你牵着我的手,站在他面前,他能拿我怎样?他还指望着德通介绍融资。”
林衡的头慢慢垂下了,目光虚虚落在耀清大衣的前襟上。
“现在的问题,不是会不会给我惹麻烦,而是你敢不敢。”
江耀清的视线落在白金色的长发上:“如果你还想做闻太太,那就藏好你的小把柄,小心地避让未婚夫。如果你决意一刀两断,就不必在乎形同鸡肋的体面,你该昂首挺胸、坦坦荡荡地走上前。”
他的指腹顺着林衡的目光,在胸前银亮的领带夹上轻轻一抹:“你要藏,就自己去东躲西藏,我不再奉陪。但看在这件礼物的份上,你想光明正大地想走,我可以带你走。”
林衡的手攥紧了。
他不该遵从他的提议——林衡想到,在退婚一事尘埃落定前,他应当谨小慎微。该让耀清速速离去,自己躲藏一阵,再独自回家。
先前两人同进同退,不过是因他打扮得太过出挑,耀清怕他被人缠上,才如影随形。而现下众宾纷纷逃窜,没人再理会他,两人分头行动,才是最稳妥的方案。
可是……
他的胸膛被不知名的情愫胀满了。
他突然不想求一个“稳妥”。
林衡后撤半步,手臂猛地抬起,亮出掌心里的铝瓶,对着两人的口鼻狠按喷嘴,在接连不断的气流声里,辛辣的白雾很快便附着全身,大剂量的清醒剂钻入皮肤上的毛孔,让腺体和大脑像冰镇般沁凉,甚至忍不住打了个抖。
几下呼吸后,林衡一言不发,拽住外套一角,从头顶猛地扯下来,披回肩上。
火光熊熊、黑烟阵阵的红夜,倏然点亮了他们黑白分明的瞳孔。
大风卷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燃素X”,粉红的浓雾渐渐变得透明稀薄,只留淡淡的香气,幽幽地混入烧焦的气味中。
林衡二话不说,抓住江耀清的手腕,干脆果决地调转鞋尖,在尘灰和喧哗里悍然迈步。
他按照原定的计划,一头扎进小路,两侧漆黑的树篱如显形的鬼怪,在焚身烈火里萎缩、倒塌、尖叫。
肆意怒涨的火墙将亮斑投在他脸上,点染了他薄白的皮肤,更点亮了他的一双黑瞳,小小的火苗在眼仁里猎猎舞动。
人真是情绪动物,分明该韬光养晦、按兵不动,可他的心脏却莫名地发疼,逼得他不计后果,大步流星地向前冲。
或许是有人承诺,带他昂首挺胸、坦荡磊落地向前走。
真是连梦里都不曾出现的一刻。
林衡接连眨动着眼睑,按下酸酸的泪意。他竭力张大双目,强迫自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很快,他捕捉到了闻如峰的轮廓,那人步履匆匆地赶来,距他已然不到三十步。
林衡金发当风,衣衫鼓动,向他迎面走去。
一跳一跳的焰光,仿若斗兽场中观众席上起伏的掌声。
可就在他们即将看清彼此面孔的刹那,身后那人反握他的腕子,将他重重向后一带。
林衡一个踉跄,那人错身上前,长腿一迈,瞬间横在他与闻如峰中央。
江耀清侧着身,右臂虚虚环着他的腰,像拥着舞伴似的,不慌不忙地路过身着咖色大衣的闻如峰。
耀清身材高大,轻易便将林衡遮在阴影里,乱哄哄的人潮一涌,很快便掩盖了他们的行踪。
林衡心跳一停,目光越过数张面孔间的缝隙,悄无声息地瞄向闻如峰。
他的未婚夫脸色发青,两手揣进大衣口袋里,步伐毛毛躁躁,眼珠死死地盯着人挤人的高台,甚至未曾分给过他们半个眼神。
场面太混乱,谁也嗅不到谁的信息素气味。
就这样,林衡与江耀清像一叶轻舟,从狂涛怒海中悠然划过。
真是惊心动魄。
然而下一秒,江耀清的脚步突然站定了。
前方高墙环绕,地上散落着炸碎的气罐残骸,粉红的烟雾棉絮般充满了墙边的角落,更有东风将“燃素X”一路吹来,此处的污染几乎是其他区域的十倍。
三三两两的男女傻笑着躺在地上,口中呓语连篇,蛇一样扭动匍匐。
耀清和林衡对视了一眼。
“跑。”
话音一落,他们拔步狂奔,铁灰的大衣下摆和亮白的流苏外套猎猎起伏,像漫天火光里招摇的旗帜,在滚滚浓烟中肆意舞动。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几乎像两道闪电,极速劈开粉色的烟瘴。
林衡的心跳像狂欢的鼓点,两侧的风拍打着面颊,速度带来的危险与清凉让精神振奋异常。
他做了坏事——他不是个礼貌的宾客,不是个道德完善的未婚妻,更不是个毫无拖累的朋友。他诱发了争端和大火,他欺骗了闻如峰,他将耀清带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耀清不在乎,他陪着他逃难,就像十七岁时那样,在破败肮脏的南市场片区飞奔,在白丁街阴暗狭窄的巷子里躲闪,和街头混混周旋,将一切教条抛在脑后,放任心灵与肌肉在冒险的刺激中震颤。
短靴踏在地面上嗒嗒作响,林衡的脑海中光点纷纷乱舞。
此刻的他疯狂、强劲、充满力量,仿佛能越过天堑、跨过海沟,能迈过生活中的一切崇山峻岭,只要重复最简单的动作,只要抬腿踏步,只要将心灵交给疾风。
只要他想,没有任何事能困住他。
眼前混沌的景色在飞快流动,他们穿过杂乱的长廊,越过倒伏的宾客,踏过彩带、酒瓶与灰烬,绕过逼仄的转角……
他强抑着呼吸的冲动,血液直冲到脸上,烈火将酒色场点燃了,激情也将两人的躯壳点燃了,穷奢极欲的销金窟在身后坍毁,而他的心灵将在前路迎来新生。
当跨出西侧大敞的铁门时,林衡意犹未尽,思绪浸没在余热里,甚至渴望大雨的浇注。
七年之前,他和耀清在西城的南市场区搜寻林彻的踪迹,经历了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历险。在逃出生天的刹那,满天骇人的阴云间降下暴雨,白水如马蹄,在大地上隆隆起落,像角斗士谢幕时欢庆的掌声。
终于释放自我的他,缺少一番掌声。
嗤——
一道车影像黑亮的电光,伴着刹车片的鸣响,急急停在两人面前,车门齐齐刷刷地弹开。
陈秘书冲着车窗外大喊:“快上来!”
嘭嘭两下关门声后,轿车如弹射般驶离了火场。出门、转弯、上高速,一气呵成,丝滑得简直像在做梦。
结束了。
逃出生天的江耀清与林衡失去了全部气力,一左一右,浑浑噩噩地瘫软在后座里。
“去药店。”
耀清嗓音嘶哑,脸色白得发青,半边身体靠在车门上。
林衡半闭着眼,激烈地喘息着,说不清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只觉得时光飞速地流淌,而他的灵魂似乎被远远地抛在身后,还沉浸在方才轰轰烈烈的感触中。
在接下来的旅程里,两人一言不发,车厢里除了呼吸声,便只余无边的沉默。
肾上腺素逐渐褪去,不适感一节节地攀上来,腺体和肌肉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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