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魂症？”
程夫人还没从符箓自燃的景象中回过神来，听到神医的论断，她攥着锦帕的手猛地一紧，声音里满是惶惑，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几分。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凝滞。
苏厌辞目光掠过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的杜明珠与唐梨，两人衣摆轻扫过地面的绒毯，带起一丝细微的声响。
他转向程夫人，语气平静：“人有三魂七魄，如鼎之三足、屋之四梁，缺一不可。若魂魄有失，阴阳失衡便如堤坝溃穴。轻则终日嗜睡、神志混沌，重则形容枯槁、气血枯竭，久拖下去，性命堪忧。”
程夫人听得脸色发白，手中的素色帕子被她拧得皱成一团。她望向床上双目紧闭的唐嘉柔，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我为令爱诊脉时，脉象只显气血亏空，并无其他异常。我的符箓有灵，若遇魂魄缺失，便燃红火，反之，则燃蓝火。”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床榻方向，“夫人方才亲见，贴在令爱额间的符箓燃的是蓝火，这便说明，令爱身上多了一魂。这就是多魂症，她性情大变，便是这多出的魂魄在体内作祟。”
青玄道长提及的符箓燃蓝火之事，杜明珠与唐梨并未亲眼目睹。
自踏入唐嘉柔的居所，两人便静立在角落，屏气凝神地听着，此刻闻言，杜明珠眉头微蹙，唐梨则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轻声开口：“难怪如今的雁雁与从前判若两人，不知道长可有化解之法？”
当初让文君请青玄道长来刺桐城，不过是唐梨的临时念头。她想着雁雁的怪病来得蹊跷，万一与妖物有关，青玄道长或许能有办法。
如今虽知病症与妖物无关，可道长竟真能断出雁雁怪病的病因，这让她心中既惊又喜，原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唐嘉柔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对周遭的谈话恍若未闻，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沉睡。
程夫人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想起神医说的魂魄缺失会危及性命，又急忙抬头追问：“魂魄缺失便有性命之忧，那这多魂症……又会如何？”
“夫人稍安，多魂症与少魂症不同，短期内暂无性命之虞。”苏厌辞的声音缓和了些，却又在程夫人刚松一口气时话锋一转，“但时日一长，这多出的魂魄会逐渐侵蚀本体魂魄，如同藤蔓缠绕大树，最终将本体完全取代。届时，您记忆中那个温顺乖巧的女儿，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雁雁……还算是我的雁雁吗？”程夫人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起身对着苏厌辞深深一揖：“敢问神医，这多魂症该如何医治？”
“人当然还是那个人。”毕竟外形没有丝毫改变，但这句话他没有说。
苏厌辞扶起程夫人，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既然从令爱体内查不出问题，便要从外因探寻。不知令爱一年前外出，去了何处？途中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事物？可有带什么东西回府？”
一连串的问题，让程夫人慌乱的心有了着力点。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陷入沉思：“官人素来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雁雁平日里能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去年她及笄前，缠了我许久，求我允她及笄后出去游玩一番，地点由她自己选。”
她顿了顿，朝门外唤了一声，一个穿着青绿色的侍女应声而入，正是程夫人的贴身侍女。
程夫人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侍女点头退下，不多时，门外走进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郎，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几分怯意。
“这是雁雁的贴身侍女乌桃，一年多前雁雁去月寂城，便是她一路跟着，具体情况她比我清楚。”
程夫人的语气沉了沉，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严厉：“乌桃，一年前你随雁雁去月寂城，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事，如今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许有半分隐瞒。”
唐嘉柔从月寂城回来，刚到府上没多久就生了病，当时乌桃也被程夫人和唐二郎爷问过话，只是那时并未深究细节。此刻听闻是为了查小娘子的病因，乌桃连忙挺直身子，仔细回忆起来。
“回夫人，小娘子当时一心想去月寂城的赤日峰看晚霞，我们出发后便一路赶路，不曾在中途多做停留。到了赤日峰时，离日落还有两个时辰，小娘子便带着我在附近闲逛，山间的野花、林间的松鼠，都让她看得欢喜，脸上的笑容比在府里时多了不少。”
“等到晚霞出来，小娘子站在崖边看了许久，第二天一早，我们又看了日出。看完日出，小娘子还不想那么快返程，于是我们便在附近的客栈住了下来。”
“月寂城有名的几个地方小娘子都想去，为了不让夫人和大郎爷担心，小娘子在城中待了两日就决定返程。”
乌桃的目光扫过屋中身着素色道袍的苏厌辞，语气愈发恭敬：“返程时又经过赤日峰，小娘子说有些累，想在此休息片刻。附近有一条小溪，水很浅，底下的鹅卵石看得清清楚楚。小娘子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婢子不敢走远，就只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守着。”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小娘子才唤我过去。那时她脸上还带着笑，看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之后我们便一路赶路回府，路上小娘子大多时候都在马车里闭目休息，偶尔掀开帘子看看窗外的风景，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说完这些，乌桃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苏厌辞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乌桃身上，语气平和却带着探究：“在月寂城的两日，小娘子具体去了哪些地方？”
乌桃仔细回想了片刻，依次说了几个地名。
“那处小溪的具体位置，你还能记清吗？”苏厌辞追问。
乌桃连忙点头：“记得！那小溪就在赤日峰东侧的山道旁，旁边有一块很大的青石，石头上还凌乱刻着一些字，就是看不出刻的是什么字。”
“从月寂城回来时，她可有带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溪边的石头、山间的草木之类的？”
乌桃摇头道：“小娘子不曾捡过什么东西，在月寂城中买的东西也都分给了夫人、二郎爷和西院的人。”
苏厌辞闻言，缓缓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其他问题了。
程夫人挥了挥手，让乌桃退下，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程夫人转过身，脸上满是疑惑：“神医，乌桃说的这些事，看似都寻常得很，与雁雁的病有什么关联吗？”
苏厌辞走到一旁，拨弄着床旁青瓷瓶中的花草，“世间万物，一切皆有灵性。有些东西因常年吸收天地灵气，蕴含的能量远超寻常之物。若体质敏感之人与之接触，体内的阴阳平衡便会被打破，三魂七魄也容易受到震荡。”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程夫人身上，“所以我需要找到导致令爱生病的‘灵物’。”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略显慌张的呼喊：“夫人！夫人！二郎爷回来了！二郎爷真的把青囊峪的神医找回来了！”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
唐梨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瞳孔微微放大——她怎么都想不到会这么巧，前晚在闽都和文君随口提的“过不了多久叔父就能找到青囊峪神医”一话，竟真的应验得如此之快。
她目光慌乱地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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