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狸第一次住客栈,小屋方方正正的,床、木柜、屏风、矮脚凳,设施一应俱全。
把行李随意搁在木柜旁边,她走向那张雕花榆木床。
这里的床比家大,粗布褥子浆洗得发白,她把两床靛蓝被褥扯乱,在床上欢悦地滚来滚去。
她从没有过自己的屋子,往前怡红院都是随便找个角落就睡,天气冷了,就拿薄布把自己团巴起来,缩到橱柜或者药柜里。
一位妇人端着食盒敲门,因为是女宾客栈,也不用太讲究。
“请进。”
她提着食盒送到客房,询问:“客官如要沐浴,唤我便好。”
詹狸点了点头,等她走后,迫不及待打开食盒,一股温热混着酱香钻鼻而来。
酱肘花卧在白瓷碟中,琥珀色的酱汁裹着肥瘦相间的肉,用筷子一拍,油光盈盈地颤,还沾着几粒喷香的芝麻。
她有多久没吃过肉了?她自己都记不得。倌人姐姐们受大主顾邀请,到府上参加宴会时,会顺几块肉给她解解馋,但大部分顺回来的都是糕饼点心,即使这样她也很满足。
詹狸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放到口中,喉咙深处都被细腻的油脂香气填满了,抚慰全身辛劳。再夹一筷子翠得发亮的炒时蔬,嫩茎咬得嘎嘣响,趁热扒几口糙米饭,又灌入一盅热汤,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先前埋首刺绣时浑然不觉,此刻狼吞虎咽,恨不能把桌子都吃了。
填饱肚子后,詹狸用妇人送来的热水沐浴。
她全身浸在木桶里,热水能碰到尖尖下巴,暖融的白气穿透青丝,细骨伶伶的手晃来晃去,捏了一下自己大腿,生怕做了场美梦。
她旁边还放着一壶自酿米酒,詹狸没碰过酒,但听人说是好东西。
詹狸拿起来闻了一下,能闻到粮食的醇香,又伸出红尖舔,有股怪味。或许是太小口了罢?不信邪的姑娘大口牛饮,水珠沿着她下巴划过脖颈,滴入盆中。
还是不好喝。
再泡了一会儿,水都有些凉了,詹狸才起身,险些跌倒,扶住屏风才堪堪站稳。
“娘,屋子在转。”她下意识要找陈氏,才想起陈氏不在这里。
她用布巾擦干身体,换上旧衣,晕乎乎的酒气中,旧衣散发的阳光味道尤其突出,带着皂角的淡香。
娘还特意帮她洗晒过……
她走不成直线,东倒西歪地摸到床边,把半旧的青布帐子扯下,隔去蚊虫,习惯跨过外沿的夫君,躺到里侧。
“我跟你说,今日我赚了一两银子呢,虽然还没给我,但等我补好那件衣裳后,肯定会交于我的。那件衣裳多美啊,我、我也想要,有朝一日若能穿上……只是说说而已,夫君不必挂怀。我为你和嫂嫂买药后,估计还能剩下一些,买块肉吧?我想吃,爹娘他们肯定也很想。家里还有什么要添置…油、米,哦对,我记着大伯哥有个物件坏了,我给他买新的。”
詹狸一边说话,手一边在被褥外反复摸索,没能牵到詹景行骨节分明的手掌。
“相公?夫君?景行?”
她往枕边看,没看到人。
“我想起来了,你不在这,娘也不在,我出来做工了呀。”
詹狸吸了吸鼻子,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没说话的伴。她虽有些认生,但确实是爱讲话的,要不然也不能成天跟一个活死人聊天。
谁教过她,越是想念的时候,越不能说想,这样容易害相思病。
她朱唇张开婉转唱曲,青楼最不缺的,便是轻歌曼舞:“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一夜无梦。
大清早,主管和婢女就在绣衣楼等詹狸了。
她人已清醒,可面颊粉粉,似乎昨日喝的酒在肌肤上留下了痕迹。
“詹姑娘,请随我来。”婢女上前接手詹狸的行李,把她带去绣衣娘子的住处。
绕过一个小平房,窗子大敞开,露出里面紧挨着的被褥,一床接着一床,睡的是大通铺。
詹狸刚停下脚步,就听婢女说:“那是普通绣娘住的,娘子是大师,住在里头。”
她推门,带着詹狸走进来。
屋内一帐素雅纱帘把空间分为两半,床紧靠墙,边上的的梳妆台漆面斑驳,有些陈旧。一张圆桌,两只木椅,还算干净整洁。
把东西搁在柜边,婢女解释:“另一位与您同住的是乔夫人,她被派去里正的院子缝补衣衫,可能晚些时候就能见到了。”
婢女把詹狸带回上次绣衣服的二楼,穿过数十位普通绣娘的绣绷,小花起身,主动跟她打招呼。
“詹姑娘!又见到你了。”
詹狸回以微笑:“小花?”
“听说你成为咱们楼里的大师啦?主管和乔夫人忙活了半辈子才摸到大师的边,你怎么这样厉害?”
要是你也待过怡红院,就知道女红是一个不起眼的技能。公子们一掷千金为博美人笑,美人们以一技之长也求公子垂怜。詹狸学刺绣,起先…也不过是为了娘亲能多看她一眼,不要总想一位回不来的人。
“没有没有,只是熟能生巧。”
詹狸没来得及客套指点两句,主管一记眼刀飞过来,一帮人跟鹌鹑似的不说话了。
她也老老实实回到自己位子上,继续昨日的大业。
主管啥事不干,就站在边上看,也不知能看出个什么名堂。
绣娘们窃窃私语:“瞧见了吗?她真能补那件衣裳。”
“我昨日就瞧见了,这位娘子面生,相貌打眼得很。”
“难怪一来就——”
“可不兴胡说!”
“主管为什么一直盯着她啊?”
“怕给衣裳缝坏了吧,那位县令夫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三天两头就赶走一个婢子,所以乔夫人才不愿意去那做工。”
“可怜见的,要是她再来绣衣楼要人,主管肯定把这位姑娘推出去顶事。”
“谁晓得呢?”
“主管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管好工坊里的进出账、调度好人手也就罢了,偏偏天天往绣绷子跟前凑。咱们挑个绣线颜色他要插嘴,描个花样轮廓他要点评,女红这点精细活哪是他懂的?总这么掺和,倒显得我们这些做了半辈子绣活的人,连针都拿不稳了似的。”
“别这样。”
詹狸远远听了一耳朵,绣衣楼靠近县道本就人声嘈杂,她们声音又若蚊蝇般嗡嗡,听不真切。
但瞥见主管气红的脸,便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她喃喃低语,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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