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晨,苏晚禾是被肩膀的酸痛感弄醒的。
“让你昨天在海鲜市场瞎折腾。”她龇牙咧嘴地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右肩。
确实比平时疼,估计是抓虾和拍地那几下用力过猛了。
王医生今天上午坐诊,她得去复查。
八点半,苏晚禾准时出现在疗养院二楼的诊疗室外。
走廊里已经坐了几个等待的老人,她找了个空位坐下,从背包里掏出训练笔记翻看,昨晚给谢临洲讲自由泳发力,她自己又把要点重新梳理了一遍。
“苏晚禾。”护士在门口叫她的名字。
她收起笔记走进去。
诊疗室很简洁,一张办公桌,一张检查床,墙上挂着人体骨骼图。
王医生正在看电脑上的片子,见她进来,指了指检查床:“坐,我看看肩膀。”
苏晚禾坐下,配合着做了几个抬举动作。
“疼吗?”王医生按了按她的肩关节。
“一点点。”
“昨天干什么了?”王医生抬头看她,“复健记录上写的是常规训练,但你这肌肉反应不太对。”
苏晚禾心虚地移开视线:“就......稍微活动了一下。没剧烈运动。”
王医生叹了口气:“晚禾,我知道你急,但肩袖损伤最怕二次伤害。你现在乱来,以后可能连日常生活都受影响,更别说游泳了。”
这话戳中了苏晚禾最怕的点。
她低下头:“我知道了。”
“下周一开始水下活动,每天半小时,只能在浅水区走动,绝对不许划水。”王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我会让护士小陈盯着你。”
“好。”
“去拍个片子吧,看看恢复情况。”王医生开了单子,“拍完直接拿过来给我看。”
苏晚禾接过单子出了诊疗室,往一楼的放射科走。
走廊里人来人往,护士推着药品车,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
她经过楼梯口时,差点和一个人撞上。
“抱歉。”她及时刹住脚。
对方也后退了一步。是谢临洲。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外套,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脸色看起来比平时更苍白一些。
“你来复查?”苏晚禾问。
谢临洲点点头:“每月一次。”
“我也要复查。”苏晚禾晃了晃手里的单子,“去拍片子。”
“一起吧。”谢临洲说。
两人并排往放射科走。
走廊的窗户开着,晨风吹进来,带着青草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你肩膀怎么样?”谢临洲问。
“医生说恢复得还行,但昨天可能活动多了,有点疼。”苏晚禾侧头看他,“你呢?脸色不太好。”
“早上抽了血,有点晕。”谢临洲简单地说。
放射科在走廊尽头。
候诊区坐着几个人,电子屏上显示着排队号码。
苏晚禾取了号,和谢临洲在塑料椅上坐下。
“你每月都来?”她问。
“嗯。检查病情进展,调整用药。”谢临洲把文件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
叫号机叫到了她的号码。苏晚禾站起来:“那我先进去了。”
“好。”
拍片过程很快。
她按照技师的要求摆了几个姿势,机器嗡嗡作响。
十分钟后,她拿着装片子的袋子出来,谢临洲已经不在候诊区了。
电子屏显示他的号码还没叫到。
苏晚禾在原地站了几秒,朝走廊另一头的卫生间方向走去。
果然,在男女卫生间之间的饮水机旁,她看见了谢临洲。
他背靠着墙,闭着眼睛,额头有细密的冷汗。
手里的文件袋掉在地上,里面的纸张散落出来,几张检查单,一份病历本,还有几张影像片子。
“谢临洲?”苏晚禾快步走过去。
谢临洲睁开眼,眼神有点涣散,但很快聚焦:“没事......低血糖。”
苏晚禾蹲下身帮他捡文件。
检查单上是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和数值,她看不懂,但能看见几个箭头标着“↑”。
影像片子的塑料袋上印着“右肱骨正侧位”。
然后她捡起了那本病历本。
深蓝色的封皮,印着云港市人民医院的字样。
翻开的第一页,诊断栏里黑色钢笔字清晰地写着:
“骨肉瘤(右肱骨),Ⅲ期。”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预后不良,建议姑息治疗。”
苏晚禾的手僵住了。
她听说过骨肉瘤。
队里有个师兄的亲戚得过,说是恶性程度很高的骨癌,多发于青少年。
治疗很痛苦,预后......
她突然想起谢临洲说“以前打”羽毛球时的平静语气。
想起他在旧球馆一遍遍对着墙挥拍。
想起他苍白的脸色和冰凉的手指。
“苏晚禾。”谢临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抬起头。
谢临洲已经站直了身体,脸色还是白,但眼神恢复了平静。
他伸手接过病历本,合上,和其他的检查单一起塞回文件袋。
“该我了。”他说的是拍片叫号。
苏晚禾站起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临洲朝她点点头,朝放射科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完全看不出刚才的不适。
苏晚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王医生的诊疗室走。
肩部的酸痛还在,但心里堵着的东西更重。
她把片子交给王医生。
王医生对着光看了半天,点点头:“恢复得不错,骨痂形成良好。继续保持,别乱来。”
“嗯。”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王医生注意到她的表情。
“没什么。”苏晚禾站起来,“王叔叔,我问个问题......骨肉瘤,三期,是什么意思?”
王医生愣了一下,神色严肃起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听说一个朋友得了。”
王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骨肉瘤是恶性骨肿瘤,三期意味着已经有远处转移的迹象,通常到肺......治疗很困难,预后......”他顿了顿,看着苏晚禾,“你那个朋友,多大了?”
“十八。”
王医生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太年轻了。现在医疗技术进步,但......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苏晚禾觉得喉咙发紧。
她谢过王医生,走出诊疗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明亮的光斑。
她回到301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背包里有什么硬物硌着她。
她拉开拉链,摸出来,是那枚泳镜。
她盯着泳镜看了很久,然后起身打开衣柜,从最底层拖出一个收纳盒。
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她的奖牌:省青赛金牌、全国青年锦标赛银牌、城市邀请赛金牌......大大小小十几枚,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她一枚一枚拿出来,摆在床上。
金的,银的,铜的。
每一枚背面都刻着日期和比赛名称。
这些曾经是她全部的意义。
而现在有个人,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站上领奖台了。
苏晚禾坐在地上,看着满床的奖牌发呆。
直到窗外传来午餐铃,她才猛地回过神。
她把奖牌一枚枚收好,想了想,从抽屉里找出一条深蓝色的绶带,把奖牌都串起来,沉甸甸的一串。
下午三点,她拎着这串奖牌出了疗养院。
她没有去旧球馆,今天周五,谢临洲不去。
她直接去了镇西那栋旧居民楼。
地址是她上次问海鲜摊老赵的:“谢临洲?就住码头西边那栋红砖楼,二楼最里间。”
楼很旧,楼梯扶手锈迹斑斑。
苏晚禾爬上二楼,在最里面的门前停下。
门缝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她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
敲了三下,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
谢临洲穿着家居服,头发有点乱,像是刚睡醒。
看见她,他明显愣了一下。
“苏晚禾?”
“给你看个东西。”苏晚禾举起手里的奖牌串。
谢临洲的目光落在那一串金属牌上,又抬眼看她。
“不让我进去?”苏晚禾问。
谢临洲侧身让开。
房间很小,但很整洁。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
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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