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回应，萧恩霖眼瞳微扩，显然并不算满意，接着问。
“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盛昀摇头，清瘦的下颌线条利落，衬的他愈发清俊，却因为苍白的面色而削弱了好几分他面容的冷肃与凌厉，似是觉得就这样说有些敷衍，他沉吟了一会儿，以略显沙哑的声线道。
“被弑生炼傀后…我大部分时候意识都很混沌，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就像是处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虽然只有一点朦胧的意识，却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如果被带出去，能短暂恢复一段时间的意识…我清醒时，他已死了。”
萧恩霖敛眸，低声道了一句。
“抱歉。”
她其实无意教他自剖伤疤，露出血淋淋的痂来，听了他的解释，她莫名有点愧疚，又夹着烦躁，一时不免心烦意乱，也不再追问了。
不过，他方才说的这段话她倒是全听懂了，活傀与尸傀不同，需要时时保养，不用时还要金针封脑来锁住意识，用时却要拼命激出活傀的怨恨来，一个不慎，活傀就会报废，因此虽说活傀的躯体灵敏度与战斗技巧都胜过尸傀不少，也少有人愿意炼制。
因为实在是太过麻烦了。
能在鬼母教成为十恶祭司的便没有普通人，运气，实力，智慧，总归得占一项，若是一项都不占，那也就是个低等的耗材，而弑生祭司，几乎将这三者占全，极难对付。
他独修弑生一脉的幻花傀儡术，在人脑内种下幻花，以毒牵魂为引，幻花在宿主体内生根发芽，在宿主情绪激动悲愤痛苦时以幻术致宿主意识混沌，如坠美梦，牵魂在宿主愤懑时激其所有负面情绪，吞噬记忆。
因此，幻花傀儡术真正要的，是让宿主从肉身到魂魄，全部都彻底化为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当然，寻常的傀儡养护也是必不可少。
比如每七天一次的尸油浴。
像是想到了什么，萧恩霖神色突地一变，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以弑生的身份地位，哪怕如盛昀这种高级活傀，也有无数普通傀儡可以代劳，他犯不着亲自动手。
尽管如此，萧恩霖还是觉得不舒服。
就好像喜欢的瓷娃娃被人泼了一头臭水，思及此处，萧恩霖若有所思，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
“所以，鬼母教的事，你基本都忘了？”
盛昀垂首，望了一眼拖垂到地面的云锦窗幔，窗外是凄迷冷清的月色，妖市没有白天，无论什么时候，都给人沉闷冷寂之感，他微微颔首，如实相告。
“只记得我失陷前的事…不过…有几次，我闻到了很香的味道，香到甜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若我清醒，定是厌恶那种味道的，可是那时候，我却忍不住沉进去，想闻更多，每闻一次，我的意识就更混沌一些。”
说到这里，他难得停顿了一下，见萧恩霖仍是坐在桌边执着酒壶，像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他才接着道。
“其实，从鬼母教出来后，除去一些很重要的事外，很多我曾经生活的细节，我都不记得了。”
萧恩霖默然不语。
幻花。
尸油给幻花的滋养让宿主产生了依赖，也让宿主的魂魄被进一步同化，他的记忆，在这数年的折磨中，被磋磨大半，还能忆起自己是谁，就已经很不容易，更遑论其他的了。
她看向他苍白的指节，几天前，这双手安静地收好了那身陈旧而干净的道袍，叠放的整整齐齐，她也毫不怀疑，等妖市之行过去，他会继续换上那身衣裳，而非她准备的那些贵气而舒适的华裳。
他在挽留自己还能记住的，还能留住的。
所以他有空便会伏案写作，或许只是记下自己如今还能记住的那些事吧，鬼母教摧毁了他的身体，摧毁了他的梦想，甚至摧毁了他的记忆，可却没有摧毁他的风骨，也没有摧毁他的灵魂。
哪怕是经过如此地狱，他是最有理由进行复仇的，也是最有理由恨这个世界的，可是他没有。
舒连城此前对她说过，所有人的心中都活着一只野兽，所谓的忠孝礼仪，只是那些人的皮囊，他们的内心与所谓的恶人别无二致，一旦被打破外壳，内里不过是丑陋不堪的禽兽。
萧恩霖算不得同意，也算不得反对，因她很清楚，没有变成禽兽的，都死了。
除了他。
他不是内心丑恶与旁人一般无二的禽兽，而是皎洁高悬的明月。
萧恩霖又垂下眼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像是随口安慰一般留下一句。
“总有办法治好的，先睡吧，好好休息，你也累了。”
说完，她执着的酒壶一歪，就又倒满一杯琼浆，递了过去。
“喝点，这酒不烈，养身的，能睡好些。”
盛昀略作停顿，皙白修长的指节就接过萧恩霖手中的酒杯，琼浆入口，甘甜微涩，回味悠长，不过他一向守着道门规矩，没什么酒量，因此只是浅饮了几口便面颊薄红，下意识半躺倚在床栏上。
她吹熄了灯，飘渺的烟气也在灯灭的那一瞬失了踪影。
自顾自躺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寒玉冰床上，背对着他，和衣而眠。
夜半。
少女一袭布衣，行色匆匆，手中还抱着一个粗陋的包袱，唯一惹人注目的就是她那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她又紧张又害怕地小步往前走着，把那些像是要盯她盯出一个洞的目光远远甩在身后。
“你这姑娘家，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在这乱逛？”
少女惊讶地抱紧了包袱，看到是个面容憨厚老实的汉子后，不免略略放下了心，不得不说，一张憨态可掬，还带着些许笨拙的面庞总是叫人更容易放下警惕的，她结结巴巴地接上了话。
“来…投奔亲戚的。”
投奔亲戚？
这少女身上确实有一丝不轻不重的妖气，但却是凡人的体息，兴许是稀释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妖血，倒也不算错，汉子于是也就笑了笑，然后将言语肃然了许多。
“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市，大晚上别乱晃，赶紧找个客栈住下！”
少女赶紧点了点头，赶紧说。
“那好，我就去…不知道大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比较靠谱的客栈？”
汉子道。
“这一时也不好找，我先带你找个酒楼落脚，喝些酒水暖身再说。”
“谢谢大哥！”
少女又惊又喜，露出两颗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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