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是被‘污染’的邪祟，并非隶属妖市，它们不会参与妖市的纷争。”
萧恩霖略作解释就继续往前走，望了一眼随风飘飞的白色灯笼，默不作声。
妖市没有一个确切的入口，能从黑水横渡就算通过了试炼，偶有几道不善的目光袭来，也是匆匆移开，不会过多停留。
以舒家子身份前来妖市，不论当真是舒家子弟还是胆大包天冒用身份，都不是寻常的妖物可以惹得起的，浓腥的风在夜色中盘旋徘徊，既香又臭的气息扑入鼻腔，萧恩霖感知到身边的人脚步停了，正要问一句怎了，却见前方泥泞潮湿的青石板砖上，搁着一口大锅。
那股又香又臭的气就是从那里飘来的。
萧恩霖掩在面具下的瞳仁略略放大，片刻就归于平静，那是一只活猫，被剥去了浑身的皮，在油锅中凄厉的啸叫，皮肉煮熟的香气混杂着内脏的臭气直冲天灵，难怪这气味如此难闻。
虽说有面具，萧恩霖见不着盛昀的脸，但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愤怒，她扯住了他的袖子，感知到他的手臂紧绷一瞬，低声道。
“仙君且看看那人，贼眉鼠目，佝偻驼背，与其说是个人，倒不如说是个耗子，妖市强者为尊，莫要沾染因果。”
听得此言，盛昀自是明白这里是弱肉强食之地，不可以常理度之，只得移开目光，萧恩霖也不愿让他再多关注妖市，因此将话头扯了回来。
“至于污染，仙君也知道明朝末年那场大灾吧，在那之后，污染就开始了。”
说是大灾，其实就连如今的仙门也不知晓那场大灾究竟是怎么起的，明朝后中州局势大变，无法查明，只能隐约知道，那场大灾和饥荒有关，而一场凡间的饥荒，又怎么能让天上的白玉京倾颓，就不得而知了。
“买张好皮相，勾个状元郎！”
听了这一声叫卖，二人一齐转过头去，只见紫檀妆奁搁在寸寸骷髅白骨堆叠的台上，每走过一人，台上的铜镜便现出一幅画面。
先是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他路过时，铜镜上陡然出现了一位被吊死在房梁上的宫装丽人。
再是一位婀娜妖娆的中年女子，她路过时，就成了一位被长枪捅穿，扔在死人堆上的年轻兵士。
又是一位行色匆匆的壮年男子，他路过时，却是一个女人雪白的肚皮，香艳之色衬着男人定格在面容上的兴奋与激动。
萧恩霖挡了过去，轻笑道。
“这东西，脏了仙君的眼睛。”
话虽如此，萧恩霖挡住盛昀后，铜镜上竟空无一物，她看了一眼坐镇其间的摊主骨夫人，又看了一眼她货摊上的货品，拿起一对胭脂与妆粉闻了闻，不置一词，就要转身离去时，却被那巧笑倩兮的骨夫人给叫住了。
“这位小娘子，看了奴家的画皮彩和鬼泪粉，就这么走了？”
萧恩霖默然不语，但也很显然不愿同这本地的“商贩”起什么争执，她抬起手腕，雪白的手腕上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眼珠，骨夫人空洞的眼窝似乎也呆滞了一瞬，片刻后，她不屑的笑声顺着风声传遍了肮脏潮湿的街巷。
“呵！想不到舒家之人还是在同鬼母教来往！可惜萧回替你们杀了盛昀，你们倒也是转手就把他推出来了！现在居然还敢聚在一起，当真是一个敢用，一个敢收呀！”
话音刚落，一行行惊起的乌鸦便掠过头顶，堪堪飞过低矮的瓦片屋顶，檐角风铃在风中撞出声响，晶莹剔透的雨水从风铃的边缘处落下，飞溅在砖石的缝隙里。
因为面具的遮挡，萧恩霖不知道盛昀听了此言作何感想，也就当作没听见，走过了骨夫人的铺子。
“你为何离开舒家？”
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话，萧恩霖微怔，随后倒也如实说了。
“舒家二房想要夺权，少主舒珏公子拜入了白帝门下。”
她从不觉得舒连城会死在半路，有他那顶格的命数作保，昆仑舒家的贵气养护，哪怕偶有波折，也不会半途夭逝。
虽说他的法宝法器被自己掏了个干净，就连衣裳都没给他剩几件。
但是萧恩霖很确信，哪怕是光着身子，舒连城爬也会爬到长留山，拜师白帝的。
“长留白帝？听闻长留山，同样镇守着神脉。”
听得此言，盛昀的关注很显然落在了“白帝”这两个字上，白帝同样是当世顶级的剑修，只不过他一向隐世，不过，白帝却是一个可以被继承的“神职”，因为长留山，同样掌管着一处神脉。
“是的。”萧恩霖答的很快，也没有打算隐瞒，“他执掌的神脉是‘司反景’，可以控制黄昏的时间。”
只是，若要继承白帝的“神职”，就必须放弃世俗之欲，舒连城如何能够做到，他的野心无法被与世隔绝的长留满足，自是未及弱冠就下了山。
至于前世他用了什么法子叫白帝将神脉予他，萧恩霖就不得而知了。
“九煞之人的指骨！”
又是一声吆喝传来，原本既嘈杂又死寂的集市像是滚油中落了一滴水，顾客们纷纷转头，朝着叫卖的摊主那蜂拥而至，一时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九煞之人…
萧恩霖微微凝眉，九煞之人，九重煞气加诸其身，克人克己，刑克六亲，其尸身魂魄都拥有着极阴煞气，哪怕只是九煞之人的一根小拇指，也可以炼成威力无穷的法器，而九煞之人大多活不到成年，甚至一出生就会克死父母与自己。
九煞之人虽然极难得见，可惜不巧的是，她师弟孟慈，就是一个真正的九煞之人。
她父亲萧回，也是看中了孟慈的体质，才收他为徒。
见盛昀停住步子，萧恩霖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仙君若是想要，我可以送仙君一个。”
似是有些诧异，盛昀略压低了声音道。
“送？”
“嗯。”
萧恩霖“嗯”了一声，她本想直接说出师弟的事，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仙君知道黑烟寨吗？寨主是个无恶不作的水匪，抢了不知道多少钱财宝物…他夫人早逝，膝下只得一女，爱如珍宝，可惜这个小女孩儿是个九煞之人…一日，他挟持了一艘客船，本想将整船的人都杀了再抢走金银，可是……”
说到这里，萧恩霖不由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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