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萧寒,五更天,黯淡的街巷里四处传来车舆马蹄声,兴致缺缺赶往皇宫去。
“查什么?”
裴睿略一瞥姜霁书,皱起了眉。
这姜霁书从前就是个纨绔,在学堂不读书,专门同他一帮狐朋狗友钻营玩乐,后来倒是收敛了些,一步步成了金吾卫中郎将。
他大清早的赶去上朝,此时他过来拦,定是藏着什么奸。
“查什么您就别管了,还请裴中丞您配合。”
前头话说得还礼数周全,姜霁书却是倏地一变脸,朝后边等着的手下吆喝一声:“给我上!”
裴睿只好下得马车来,一身绯色官服,银带九銙,披着墨青的大氅,挺拔凛然,不动声色站着,看那些个披坚执锐的金吾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他的马车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把轮子给卸下来了。
裴睿的马车里向来简单,从来不放什么私人物品,除了几个靠垫子,就再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挪动的了。
姜霁书的几个手下翻来覆去尽己所能地折腾了许多时间,直到实在是没什么地儿好查看的了,只好空着手站到姜霁书身后。
裴睿负手而立,一言不发,见他们办完事了,才冷言问道:“中郎将可是查到了些什么,说来与本官听听。”
姜霁书眉毛一挑,朝他微微一拱手:“没有,裴中丞请,叨扰了,走了!”
一众金吾卫即刻整装立正,随他走了,须臾便没了影。
裴睿重新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并未生气,却想起了姜淮玉。
此时天色亮了些,但按往常的习惯,她应当还在床上赖着不起来吧。
事实上,裴睿转念一想,忽而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清楚姜淮玉平日里都是何时起床的。
他平日里要么早起去上朝,要么在书房里起了便看看书,去院子里练练剑,很少会去后院看她,即使是在她那里过夜之后,他也习惯了早起,不等她醒来就走了。
只是偶尔听母亲念叨她太懒,总是整个侯府里最后才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这些他从前并未放在心上,现在细想起来,夫妻三载,除了最开始那两个月,两人之后便极少在一起。
早朝上,萧顥听着下面大臣发言,都是些无关痛痒明争暗斗的琐事,打了几个哈欠漠然听着,显是昨夜没睡好。
裴睿发现皇帝最近的状态似乎比前几个月差了些,毕竟年岁大了,身子不比年轻时健朗,一日比一日颓败,现在许多琐碎政务都已经移交给太子处理了。
太子正当壮年,又深得陛下重用,近些日子里朝中有些虚实难辨的风声,看似无伤大雅,实则不利太子。
裴睿朝二皇子萧慕莛那处一瞥,见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佩的一枚玉佩,那是皇帝赏赐的,萧顥曾给了几个皇子一人一枚羊脂白玉透雕玉佩,太子的也是一样,每人的玉佩下缘篆刻他对他们的勉励,比如太子的玉佩下便刻着一个“慎”字。
彼时裴睿还在弘文馆时便得太子赏识,后入东宫为官,他也十分欣赏太子,诸多政见也与太子一致,朝中人尽皆知。
这却导致他堂堂一个御史中丞,参人一本的时候顾及的就多了,总有些放不开手脚,又与他当初进入御史台的初衷相悖。
因为最近朝中有些不利太子的言论,裴睿便也无法在朝中说什么。正好他与姜淮玉和离之事传开了,别人也会顾忌这个,他现在不怎么说话,也没人找他御史台的茬。
下朝后,裴睿回御史台,处理了一些公务,又去东宫走了一趟,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陆峙。
陆峙正策马急匆匆地往大理寺赶,看见裴睿当即调转马头回来,跃下马来,关切地问道:“裴兄,你和嫂子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离了?”
裴睿不疾不徐走着,漫不经心道,“连你都知道了?”
“别打趣我了,”陆峙无奈摇了摇头,“手上这件案子忙得我晕头转向的,最近都没空去你处,不过也才月余未见,我听说此事时着实吓了一跳,不会是真的吧?”
“嗯。”裴睿淡然颔首,并不细说。
陆峙与裴睿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心中有宏图抱负,一心为政、为天下,对儿女之情这些向来不放在心上,但毕竟是他的结发正妻,也从未听他说过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这忽然就和离了,想来背后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辛酸。
见他似乎不愿再多提此事,陆峙便不再多问,略一思索,转而道:
“过几日待我手上这案子了了,咱兄弟二人逍遥快活去啊?听人说平康坊莺春楼新来了个舞姬,纤腰若柳,舞技精湛,千娇百媚……好了好了,不说了,你知道就行,咱不去看她,咱就去喝个酒听个曲儿行了吧?”
裴睿眉间凝霜,摆摆手赶着他滚回大理寺干活去。
陆峙嘿笑一声,翻身上马,策马疾驰,回头喊道:“过几日我再去找你!”
裴睿一笑置之,拐进另一条道上回御史台去。
日转西斜,申时末,裴睿处理完了手头公务,从御史台回侯府。
谁知,半路上,他的马车竟然又被拦了下来。
裴睿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看见姜霁书的瞬间,他心中了然,一句话不说,也不问,直接下了马车,让他盘查。
他知姜霁书的秉性,此人虽顽劣,却是赤忱,心思又单纯,他来寻他的不快,是为了谁,不言自明,想来他是对他与姜淮玉和离这事有什么怨言。
只是,这事明明是姜淮玉提出的。
裴睿无意同他起争执,只是漠然地站在路边看他的手下把同样一辆马车翻来覆去细细查找。
“行了,裴中丞慢走!”
待手下几个人把马车里里外外仔细“盘查”了一番,姜霁书乜斜着眼睛,噙着一抹笑,朝裴睿喊道。
裴睿撩开袍摆,一步登上马车,车夫抹了一把汗忙驱策马车速速走了。
翌日,裴睿选择不再乘马车,而是自己骑马去。
今日雾气浓重,天色阴寒。
寂寥暗色中,只有长街两边府邸高墙上悬着的几盏灯笼透出一丝生气,那些个轻纱灯笼在寒风里轻摇,似又将那仅有的一点生气裹上一股阴仄扑朔的意味,将这寒凉的天衬得越发凄清。
裴睿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宇轩昂,仿若从浊浊尘世逼仄的小道中冲破迷雾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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