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将萧逐引至西厢房前,轻叩门扉。开门的是一位身着粗布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容清秀却带着江风磨出的韧劲。见有生人,她立即垂首退后半步,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这是阿箐,在寺中做些杂活,也是老衲故人之女。”老僧语气温和“阿箐莫怕,将你知晓的,都说与萧大人听。”
“萧大人,”阿箐抬眼飞快地瞥了萧逐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小女自小在江边长大,熟谙水性,练就了一身踩浆板的本事,能在浪头上滑行如飞。”她指向屋内,墙角边倚着一块形制奇特的木板,“数月前,那假菩萨寻到我,许以重金,要我助她……演一出‘观音显圣’的戏。我先换上白衣,以薄纱覆面,扮作观音模样。随后趁天色未明、雾气未散时踩浆板踏入江中……”
萧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见那板身细长,两端微翘,面上用彩漆绘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赤金莲花。
她走到板前,指尖轻点莲花花心处:“此处暗藏玄机。她交予我一盒膏脂,命我于入水前,将膏体均匀涂抹于莲花纹上。此膏气味奇特,似药非药,闻起来…像腐肉…”她稍作停顿,“待我踏板行至江心,她便命人放出一笼黑蝶。那些蝶子仿佛喜食这些膏子,纷纷聚拢于莲花图案周遭,远望便如一团金光萦绕,恰似足下生莲。”
萧逐点头道:“那是黑死蝶,昼伏夜出,尤喜尸气,双翅透明如幽冥薄纱,飞舞时磷光幽微似鬼火,想来这便是‘步步生莲’的奇观了。”
阿箐语速渐快,似在复现当日场景:“蝶群聚而不散,约莫能维持一炷香的光景。而就在香客百姓于岸上惊叹跪拜、目眩神迷之际,她早已悄无声息地乘小舟到江边,换了观音的装束,假装从水中而来,而我已借着雾气,潜入水中……”
“这便是那假菩萨的伎俩了。”老僧冷言道,“不过是些江湖幻戏,专骗那等眼浅心盲的愚夫愚妇。”
话音未落,一旁的阿箐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萧逐连连叩首:“萧大人明鉴!小女子…小女子只是见那假菩萨慷慨,又念及家中病母急需汤药钱,一时糊涂才应下这欺神的勾当!可她……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小女子当真半分不知啊!”
萧逐连忙俯身将她搀起:“姑娘快快请起,萧某并非官身,当不起这‘大人’之称。”他诚恳道:“你为母筹钱,其情可悯。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你所知尽数道来,助我查明真相。”
“阿箐,你还知道什么,或发现何可疑之人,须尽数相告。”老僧提醒她。
“说起来…每次那假菩萨来时,身后都跟着一个红袍僧人……”阿箐努力回忆,“那日,就是假菩萨死得那日,我也见过两个红袍僧人,一高一矮,夜行于这寺中。”
“身形吻合,衣着特殊……十有八九,便是劫走九襄的那伙人。”萧逐心道。
“还有,”阿箐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木箱旁,从箱底摸出一小木盒,打开盖立刻透出一股难闻的尸臭,“这便是未用完的膏脂。”
萧逐的指尖刚要触到那物,阿箐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别碰!”她带着惊悸,“那‘假菩萨’每回给我这东西时,都反反复复地叮嘱,万不能让它直接沾了皮肉。”
萧逐便收起木盒,心道:还是交给李仵作检验吧。
“阿箐姑娘,可曾发现假菩萨或是那红袍僧人,每次来去何处?”
“这……江心寺往来只能乘舟,我只知,他们是从江北乘舟而来。”阿箐迟疑道。
“倒是对上了,九襄也被劫持去了江北的白云山。”萧逐心道,他见阿箐已无更多线索,便温声道:“姑娘若方便,可否引我去你每回下江的那处岸边?或许还能寻见些痕印。”
阿箐领着萧逐穿过寺院后门,来到一片芦苇荡,此处水流相对平缓,岸滩上布满被江水磨圆了的卵石。
“就是这里,”阿箐指着水边一块半浸在江中的赭色巨石,“我每回都在这石头后面换衣裳下水。”
萧逐蹲下身,目光如梳,细细扫过。江水日复一日的冲刷让大部分痕迹早已湮灭,不过,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江边一片被压得倒伏的乱草地上。那里散落着一截磨损严重的麻绳,绳头还打着便于拖拽的粗笨绳结。而在几尺外的浅水处,一块边缘粗糙的旧木板半沉半浮,随着微波轻轻晃动。
他走近细看。木板大小恰可容一人平躺,表面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新鲜摩擦痕迹,与麻绳磨损处的高度吻合。
他脑海中已浮现出当时的场景:有人用这木板作筏,将已无生气的躯体放置其上,以麻绳拖曳或推动,借江水之力,将这骇人的“货物”悄无声息地送往下游。
“找到了。”萧逐低语,声音混入江风,“这便是运送尸首的筏子。”他目光顺着江水望向幽深的对岸,“从此处出发,顺流而下,恰好能漂到……南岸假菩萨遗体被发现的那片滩涂。”
这条简陋的木板,正是连接谋杀现场与弃尸地点的实证。所以,一切又绕回了起点——那两名神秘的红袍僧人。
他们背后站着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策划了这一切的元凶:从报恩寺劫走公主,长期将她控制在股掌之间,最终又狠下毒手。
可线索在此处似乎又断了。茫茫人海,如何揪出这两个仿佛融入暮色的影子?
萧逐站起身,环视这片沉默的江滩。风过芦苇,水拍孤板,所有细微的痕迹都指向这里,却也仅限于此。更深的秘密,像江底潜藏的暗流,看不见,摸不着。
他收敛心绪,做出了眼下最务实的决定:此处毕竟牵涉人命,已非私下探查的界限。他需要官府的权威、仵作的细致与更多的人手,来将这片滩涂每一寸土地都翻查清楚。
“此地不宜久留,亦不宜擅动。”他心中定计,“当务之急,是即刻回衙,禀明县尉,遣派专业人手前来,仔细勘查这第一现场。”
萧逐悄然渡回南岸,江雾未散,李白的身影已疾步迎出芦苇荡。
“如何?”李白压低声音,眉宇间凝着关切。
萧逐扼要低语,将一夜所见悉数相告,末了道:“只是……我在寺中曾被那老僧打晕,昏了过去。”他按住仍隐隐作痛的颈侧,眉心紧蹙,“醒来已是清晨。我依稀记得,昏沉中耳边似乎炸开一声极闷的巨响,似木石崩裂,又似……地动。李兄可曾听见?”
李白神色一凛:“巨响?何时?我在这守了一天两夜了,未曾听见异响。”
“什么……自我离岸去岛上查探,至今已过去多久?”
“你是前日一更天上的岛。”李白看着他,沉声道,“你昨日一整日未回,我还以为……”他未尽之言里是未散的余悸。
萧逐心头一震,不过是挨了一掌竟晕过去这么久?倒是未听那老僧提起。那声朦胧中的巨响,那漫长的昏睡……时间在此处,仿佛被无声地偷走了一段。
他不再多言,将那只贴身藏好的木盒取出,郑重放入李白手中:“此物是关键证物,务必请仔细检验。”
二人不再多言,疾行赶回县衙。沿途市井渐醒,炊烟四起,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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