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异常沉默。
冬梨迟疑伸出手,最终轻轻拍了下狗头。她原本是想说,吃点好的准备上路吧。
可转念一想到这儿吃啥死啥,三思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鹤无休也沉默,他眼里无光,脑子写满了四个大字——
天要亡我!
一人一狗无言坐在河边,一条金鱼从清澈的河底游过。
鹤无休似乎想到了什么,圆溜的眼睛一亮,“对了!既然水有毒,那鱼是怎么活下来的?”
冬梨脸上表情短暂明亮了会儿,很快又灭了下去,“可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吃了也会死的。”
鹤无休站起来,在她身边绕了两圈,“不不,不是吃了会死吃的问题,而是鱼怎么还活着?”
“如果水有毒的话,最先死的不应该是鱼吗?”
冬梨也回过神,对了,水里有毒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可是怎么没人注意过水里还有活鱼的问题。
或许有人意识到了,但大家都太饿了,漫长的饥饿会让人逐渐丧失思考能力。
整座城市的精神正在消亡。
像是在静静等待最后的死亡彻底降临。
“这很不对劲。”鹤无休表情严肃。
冬梨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他歪着脑袋仔细感受了下,然后摇摇狗头。
冬梨指尖抵住下颌:“这些天来,只要喝了水或者间接接触到水的人,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浑身扭曲窒息身亡。”
她侧过脑袋,看向这只精神倍儿棒的邋遢小狗,说出自己的猜想。
“可是,你现在完全没有任何不适,难道这水中的毒……”
“只对人类有效?”
“只对人类有效?”
鹤无休与冬梨异口同声。
那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水中还有活物了。
“你再去喝两口水看看?”
冬梨伸手,怂恿推了推他的身子。
鹤无休百般不愿,四只圆鼓鼓的脚艰难抵在地面反抗。
“不——去——”
“好吧。”
她突然松手,小狗咕噜打了个滚,扭头朝她龇牙咧嘴。
嘻嘻。
不好意思哈,冬梨赔了一个可爱的笑脸,垂在耳朵旁的红豆耳坠却在她耳垂下愉快荡着秋千。
鹤无休想拍拍身上的灰尘,无可奈何下只能歪着后腿在空中瞎比划几下。
冬梨心领神会,将他抱过来掸了掸灰尘,因为风雨兼程,他身上的尘土已经和着毛发打绺了,手感不是很好。
等晚些时候再帮他洗洗吧。
“好啦。”她把师尊放回地上。
鹤无休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些距离。
师徒搂搂抱抱的,不是很合规矩。
“我们现在怎么办?”冬梨岔开话题。
鹤无休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我们可以先去看看那些中毒身亡的尸体。”
或许可以从死者身上找到水源污染的相关线索。
冬梨撑着手从地上起身,拍拍沾在手上的灰尘,露出和天气一样灿烂的微笑,尽管她快饿成僵尸了。
她向前带路:“走吧,乱葬岗刚好就在附近。”
鹤无休迈开四只短腿连忙跟上。
乱葬岗建在距离城门不远的沙坑里,尸堆成山,沙土厚厚覆盖在腐烂的尸肉上,周围随意摆放着几架还未卸下尸体的简易拖车。
黏腻腐臭随着热浪翻涌进鼻腔,直钻进脑子里,像把绣钝的锯子在颅顶来回切割,碎肉崩分离析,眼前一黑一白来回切换。
冬梨晃了晃脑袋,连忙捂住口鼻,但无济于事。她感觉自己的衣服和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被这刺鼻的尸臭浸透了,空荡荡的胃里不停翻腾着酸水,浑身不受控制地发冷。
哗哇——
鹤无休在她身旁毫无形象地吐了一地。
冬梨回头,从衣角扯下一块布条,手疾眼快在它鼻子上打了个蝴蝶结。
她拍拍它脑袋安慰:“条件艰苦,先凑合会儿。”
鹤无休有些虚弱点点头。
他是从偏僻的狗洞里钻进城的,一路都没碰到什么尸体,没想到这里一片惨状,宛如地狱。
但这味道实在太具冲击性了,饶是捂住鼻子,也感觉舌尖上沾染了一股难言的酸味。
这样下去没办法调查。
他对一旁快要被熏得站不稳的冬梨道:“徒儿,你可曾学过屏蔽五感的咒术?”
冬梨脑子短暂空白了一下,仅凭着本能回复:“什么?”
鹤无休见状叹了口气,只好走到她身边,跳起来用两只短腿踩了踩她的脚,努力帮她保持清醒。
哗哇——
冬梨被他一踩,终于也没忍住,弓着身子捂住皱成一团剧烈疼痛的胃,吐了些许酸水。
她擦了擦嘴,感到有些可惜,这是自己这些天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露水,就这么被自己吐完了。
“咱们先出去吧。”
她实在受不了了,晃着虚弱的两条腿向外逃走。
鹤无休紧跟在她身旁,生怕她下一秒就晕倒在这坟场里。
他们快步走到河边的一棵大树下。
这里的空气终于干净了。
冬梨双腿瘫软,扶着树干倒在地上,已经快涣散的瞳孔缓缓聚焦,这才看清扑到自己脑袋旁焦急看着自己的鹤无休。
“没事吧?”他语气有些急。
她摇摇头,口中虚弱蹦出两个字,“没事。”
大意了,还什么都没开始,就快被臭气熏倒在原地。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死掉以后,被扔到这臭气冲天的乱葬岗里,她就浑身泛起冷意。
“对了,”她突然想起出来前没听清鹤无休说的话,“还在乱葬岗里的时候,你和我说什么来着?”
鹤无休扒着她的脸观察了下,确认她清醒后才安心坐回去。
他舒了口气,缓缓问:“你在沧麓书院的时候,可曾学过屏蔽五感的咒术?”
冬梨倒映着狗头的两颗眼珠冒出大大的问号。
这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不早说?
鹤无休看她眼神清澈,叹了口气:“哎,你在书院都学了什么?”
冬梨想了想,如实回答,“学了画一个简单的辟邪符咒,基础剑法。”
“嗯……”她又补充道,“还有辟谷。”
不过修为太低,效果不佳。
鹤无休又叹了口气。
“你别叹气了,搞得像我已经死在乱葬岗一样。”
冬梨支棱起来靠在树上,出声制止他。
她也只在书院东拼西凑跟着学了点皮毛,才待了两个月书院就解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没一个人愿意带自己这个没有什么天赋的生徒。
然后就在自己快饿死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只狗,和自己说它是自己死了好几年的师尊。
怎么想都觉得挺诡异的。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她侧头问鹤无休:“你说的那个封闭五感的方法,怎么使?”
鹤无休从震惊的氛围中回神,重新振作起来。
他将生前未尽到的责任捡起来,决定认真教导自己这从未谋面的徒弟。
他坐直身子,语气恳切:“短时间内是无法直接把所有的五感都屏蔽掉的,我们可以选择性关掉其中一个,比如嗅觉。”
冬梨很茫然,什么叫关掉?
她问:“怎么关?”
鹤无休让她摊开手掌,一边比划一边解说:“咬破食指间的血,用它在手上画一个止息咒,画的时候慢一些,然后跟我念经文。”
冬梨跟着他的提示,忍痛把左手食指咬出血,跟着他念经文,一笔一划从指尖画到掌心。
止息咒歪歪扭扭躺在掌心,画面有些血腥。
“这能成吗?”她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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