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方才醒来,身子还软乏着,正半倚在床头,由紫鹃小心翼翼扶着,小口啜饮温热的蜜水。
抬眼瞧见林安安进来,她挣扎着想坐直些,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二妹妹!你…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在这深宅之中,她常感孤寂无依,骤然见到血脉相连的妹妹,心潮难平,那几分被长久冷落的埋怨,也不由自主渗了出来。
她缓了口气,对一旁侍立的雪雁道:“快给二姑娘上茶。”
林安安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端详着姐姐苍白的脸色,蹙眉问:“姐姐身子可好些了?怎么又惹了病气?”
黛玉还未及答话,便是一阵压抑的轻咳。
紫鹃忙为她抚背顺气,接过话头:“前几日天气闷热,姑娘贪图凉快,多用了些冰碗,这才不慎着了道儿。二姑娘也是……”
她顿了顿,看了黛玉一眼,终究没忍住,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平,“明明同在京中,这两年竟一次也不曾登门。我们姑娘不知念叨了多少回,盼了多少回。”
林安安神色未变:“我人虽未到,东西却未曾短了。姐姐这里,秋叶做的各色点心,怕是没少吃吧?”
黛玉闻言,眼波微横,嗔怪道:“谁稀罕那些点心!见你一面,倒比登天还难。回回只打发送信的来,自己却从不肯挪动尊步。”言语间,幽怨之意更浓。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往后定当勤快些,常来给姐姐请安。”林安安不欲在此事上多作纠缠,更不愿主动提及父亲林如海。她深知黛玉心思细腻敏感,寄居于此,本就多思多虑。若再勾起丧父之痛与孤女之悲,只怕更添她的愁绪。
于是顺势将话头引开:“不说这些了。这次来,我给你带了样东西,你看看可还喜欢?”说着,看了一眼青穗。
青穗会意,将怀中那匹用素缎仔细包裹的料子捧上前,放在床沿边,打开素缎。
林安安伸手,将那华光内敛的锦缎揭开一角:“姐姐你瞧。”
霎时间,仿佛一泓碧色的清泉流淌出来,又似将孔雀颈间最灵动变幻的华彩尽数捕捉,密密织入了光滑如水的缎底。
午后疏淡的阳光透过窗格落在那缎面上,竟折射出点点金绿交织的细碎光芒,幽深璀璨,宛如珍禽羽翼下最隐秘、最矜贵的瑰宝,不经意间泄露了天机。
黛玉不由得伸出指尖,触碰那上面用金线“妆”出的缠枝莲。她忽然觉得,这匹缎子不像衣料,倒像一汪被框住的、不说话的水——太满的华彩在里面微微荡漾着,看久了,心里反生出些凉凉的、说不清的滋味。
她问道:“哪里来的这般贵重的料子?”
林安安却道:“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姐姐只管收着,做身衣裳或是收着赏玩都好。”
黛玉讥诮一声:“还‘不问出处’?这样的东西,岂是寻常人配得上、也弄得到的?”
“东西造出来,本就是给人用的。哪有什么配不配。”林安安道。
黛玉见林安安始终不曾松口,默然片刻,重新躺了回去。
紫鹃见状,轻手轻脚地将那匹妆花缎仔细收好,放入一旁的箱笼中。
“你这次来,”黛玉轻声问,“可要住上几日?”
“自然是要住的。我已和凤姐姐说了,稍后便去探春姐姐那边安置,也方便些。”林安安答道。
话说到这里,似乎该说的都已说完。
渴望相见时的千言万语,待到真见了面,却又哽在喉间,不知从何说起。
一种微妙的凝滞感在姐妹间弥漫开来,方才因礼物而起的些微波澜渐渐平息,留下的竟是比未见时更深的疏离与一丝难言的尴尬。
林安安察觉这气氛,索性起身,干脆道:“姐姐病中需要静养,我先去三妹妹那边安顿下来,晚些再来看你。你好生歇着。”
黛玉没有转头,只望着床内侧,怏怏地应了一声:“……你去吧。”
待林安安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黛玉怔怔地望着那晃动的门帘,眼圈倏地红了,眸中迅速蓄起一层水光。
紫鹃忙上前,柔声问:“姑娘,这又是怎么了?二姑娘不是才来,还送了那般好的东西……”
黛玉将脸缓缓埋进枕头里,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一声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低语:“我虽有个亲妹妹……却好似,比旁人还要远些,情分这般淡薄……”
紫鹃听了,心中亦是唏嘘,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这话牵扯到两位主子的情分,她一个丫头实在不便多言,只能安慰道:“姑娘快别这么想。万事讲究缘分,强求不得。您瞧,这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哪个不疼您、念着您?您何必为这个伤神呢?再者说,二姑娘自小不与您一处长大,难免生疏些。往后常来常往,相处久了,情分自然就深了。”
黛玉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伏在枕上。紫鹃知她心绪难平,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只默默守在床边。
林安安行至探春所居的抱厦时,正巧遇上赵姨娘屋里的丫鬟小鹊从里边出来。
小鹊低着头,神色匆匆,与林安安打了个照面,也顾不上行礼,便快步绕开了。
待林安安进去,只见探春坐在大书案旁,面上犹带几分未散的愠色,见是她来,才勉强缓了神色,起身相迎。
“方才进来的是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林安安问道。
探春无奈道:“是赵姨娘屋里的丫鬟,想让我传话给管事的,想预支她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这不合规矩的事,我如何开得了口?便让她回去说,我也没法子,让姨娘自己再想想旁的办法罢。”
似是不愿多谈这恼人之事,她转而引林安安看向里间,“二妹妹这些日子便安心在我这里住下,屋子早已让侍书她们收拾出来了,你看看可还缺什么。”
林安安含笑致谢:“给三姐姐添麻烦了。”身后青穗与秋叶闻言,便先提着箱笼进去安置。
待她们进了内室,探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林安安在她身侧坐下:“三姐姐可是心里有事?若愿意,不妨和我说说,总比一个人闷着强。”
探春沉默片刻,方挥手,示意屋内伺候的几个小丫头并婆子都退下,只留了侍书在旁。
她拉过林安安的手:“二妹妹,这话旁人说不得,但我还是愿意和你说一说的。说来不怕你笑话。你我说到底,都是庶出的女儿。在这府里过活,体面与否,全看太太肯给几分脸面。我每日小心翼翼,只求不出差错,不惹是非。偏偏……”她咬了咬唇,“偏偏我那生母,是个半分也不肯消停的。自己立不起来,倒时时想着从我这里刮捞,也不管我在这府里是何等处境!”
“赵姨娘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探春眼里满是讥诮:“赵姨娘她娘家兄弟的儿子要娶亲,短了五十两银子填箱,让我挪借给她。二妹妹,你听听,五十两!我每月那点月例,除去打赏下人、人情往来,能剩下几何?哪来的五十两闲钱!我回绝了,她便说一些不上台面的话来刺我”
她越说越气,胸口微微起伏,“她但凡有一点为我着想,也不该这样将我架在火上烤!”
林安安轻轻回握她的手:“三姐姐,你的难处我明白。可正因为明白,才更要说,先顾好你自己,站稳脚跟,比什么都紧要。你好了,一切才好说。赵姨娘终归眼界有限,你别太往心里去,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探春闻言,怔了怔,望着林安安的眼睛,胸中的闷气散了些。她反握住林安安的手,低声道:“还是二妹妹你通透,懂我的难处。”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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