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西堤岸的乔治亚风格小楼里，回荡着锤击、锯木和工人们的吆喝声。西奥多站在一片狼藉的一楼中央，手里攥着设计图纸，正与施工队长大声确认着墙体的位置。
“这面承重墙绝对不能动！”工头约翰逊——老约翰逊的侄子，用力拍着斑驳的砖墙，“我叔叔特意交代过，这房子的结构比看上去要复杂。”
“我理解，”西奥多点着头，目光却紧盯着图纸，“但我们预定的展示柜需要这面墙来作为背景。如果墙不能后移，我们能否在这里，”他用铅笔在图纸上快速画了一个弧线，“做一个半弧形的嵌入式结构？既不影响承重，也能达到视觉效果。”
年轻的工头凑过来看了看，皱着的眉头舒展开：“这个法子或许可行！西奥多先生，您这脑子转得真快。”
“都是在博览会被逼出来的。”西奥多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看来我没错过最精彩的部分。”哈灵顿先生踱步而入，优雅地避开地上的木屑，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的粗花呢外套，与平日里西装革履的形象截然不同。“怎么样，我们的甜点师兼设计师，遇到麻烦了？”
“一点小调整。”西奥多将修改后的方案递给他看，“承重墙动不了，我们得换个思路。”
哈灵顿先生仔细看了看，赞许地点点头：“很好的应变。做甜点和搞装修有时是相通的，原料（墙体）的特性决定了你最终能做出什么‘点心’。”他环顾四周，“阿尔菲呢？我以为他会在，这里可是他的主战场。”
“他和汤姆在格洛斯特街。”西奥多解释道，“今天有一批重要的社区订单，同时还要面试新人。我们得像杂耍艺人一样，同时接住几个球。”
此刻，格洛斯特街的老店里，正同时应对着两个“战场”。
厨房里，汤姆盯着新烤箱的温度显示，同时指挥着一位应聘者。“对，就是现在，用刮刀从底部翻拌，对！手腕！别用整个胳膊的力量！”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拉开烤箱门，熟练地用长柄木铲调整着一盘杏仁饼干的位置，“这一炉司康颜色有点深，湿度影响了烤箱的实际温度。”
店堂里，阿尔菲的“战场”则安静而高效。他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面前坐着一位穿着得体、表情紧张的年轻人。
“肯特先生，你的简历很出色，在巴黎丽兹酒店实习的经历尤其亮眼。”阿尔菲推了推眼镜，看着手中的文件，“那么，请告诉我，当你发现主厨的配方可能存在一个微小的误差，比如糖量多出了百分之三，你会如何处理？”
年轻人显然没料到会问这个，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稳妥的回答：“我会严格按照主厨的配方执行。经验和资历往往比纸面计算更可靠。”
阿尔菲不动声色地在简历上做了一个记号。“很好的职业态度。下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要求你暂时放下法式点心的精致技法，从头学习如何制作最基础的、外表朴素的英式司康，你会怎么想？”
肯特先生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错愕。“先生，我认为一个人的技艺应该朝着更精湛、更复杂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店门被推开，巴斯顿太太的管家走了进来。“米勒先生在吗？太太下周的读书会需要增加十五份糖霜饼干，主题是‘莎士比亚戏剧’。”
“汤姆！”阿尔菲朝厨房方向喊了一声，随即对管家说，“请您稍等，我们的甜点师马上来和您确认细节。”他又转向应聘者，“肯特先生，感谢您今天前来，我们会尽快给您答复。”
送走应聘者，汤姆也从厨房出来，额上带着汗珠，手上还沾着面粉。他仔细聆听着管家的要求，不时提出专业问题：“人物肖像用糖霜绘制难度很大，而且容易在运输中损坏。您看是否可以用象征性的元素来代替？比如羽毛笔代表《哈姆雷特》，玫瑰代表《罗密欧与朱丽叶》？”
管家思考后点头同意：“这个主意更妙！就按您说的办。”
送走管家，汤姆松了口气，对阿尔菲说：“这个肯特不行，对吧？他看不起我们的司康。”
阿尔菲笑了：“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他技术或许不错，但不适合‘时光甜点屋’。”他拿起下一份简历，“下一位是埃莉诺?桑顿小姐，本地人，之前在面包店工作，应聘前台。”
这时，莉莉抱着画板跑下楼，兴奋地插话：“阿尔菲！我画了新店壁画的设计图！你要看吗？”
“当然，小画家。”阿尔菲接过画纸，上面用蜡笔生动地画着水晶宫的玻璃穹顶，与格洛斯特街熟悉的红砖房奇妙地连接在一起，中间是各式各样的点心和笑脸。“太棒了，莉莉。等切尔西的墙面处理好，就可以按这个来。”
傍晚，西奥多带着一身的灰尘和疲惫回到老店。厨房里飘出熟悉的司康香气，让他精神一振。汤姆和阿尔菲正坐在餐桌旁，面前摊着简历、订单和莉莉的画。
“切尔西那边怎么样？”汤姆递给他一杯热茶。
“进度还行，但问题不少。”西奥多灌了一大口茶，“水管需要全部更换，哈灵顿先生介绍的水电工明天才能到场。今天面试如何？”
阿尔菲把肯特的简历推到一边：“淘汰了一个眼高手低的。倒是后面这位桑顿小姐很不错，她在面包店工作了五年，对街坊邻居都很熟悉，算账也利落。我觉得前台职位可以给她。”
“你做主。”西奥多信任地说，“甜点师呢？有合适的吗？”
汤姆摇摇头：“今天来的几个，要么技术不过关，要么……感觉不对。他们只想学‘玫瑰藏红花司康’的配方，没人关心我们为什么要做‘送报童饼干’。”
“那就继续找。”西奥多语气坚定，“宁可慢一点，也不能找不合适的人。别忘了杜兰德先生说过，心意是教不会的。
第二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西奥多在切尔西监督水电改造，阿尔菲在店里核对新店的设备采购清单，汤姆则独自面对着一个突发状况。
“你说什么？霍布斯商行的黄油延迟送货？”汤姆看着气喘吁吁跑进来报信的送原料的小伙计，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汉娜在一旁焦急地绞着围裙。
“是的，汤姆先生，”小伙计上气不接下气，“他们的马车在河岸街拐角被一辆货运马车撞了，一整车的德文郡黄油都……翻倒在路上了！商行的人说，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重新补货。”
汤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西奥多面对温特沃斯爵士时的镇定，想起阿尔菲处理订单危机时的条理。“汉娜，别慌。杰克，”他转向送报童，“能请你立刻跑一趟巴斯顿太太家吗？告诉她预定的糖霜饼干我们会准时送达，但可能需要比原定时间晚一小时。态度要诚恳。”
送走杰克，汤姆快速思考着对策。“汉娜，我们今天下午必须完成的订单有哪些？”
汉娜迅速翻看订单本：“温特沃斯夫人的常规订单，彭霍斯太太定制的婴儿周岁蛋糕，还有史密斯先生俱乐部的茶点。”
“温特沃斯夫人的订单用我们冷藏的备用黄油应该够。彭霍斯太太的蛋糕……”汤姆快速思考着，“可以用法国发酵黄油替代，风味更浓郁，适合庆典。至于史密斯先生俱乐部的茶点，主要是司康和饼干，用量最大……”
他忽然灵光一闪，对汉娜说：“这里交给你照看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汤姆解下围裙，甚至没来得及换下沾满面粉的外套，便快步出门，径直朝不远处哈灵顿先生的“皇家厨房”梅菲尔本店走去。他记得哈灵顿先生曾说过，他店里总会有充足的备用原料。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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