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那日，顾谨却临时约了温寂，于是她便让兄姐们先去，只说自己有点紧要事情需要处理，随后坐府里的马车过去。
二皇子将他们见面的地方换到了一个笔墨铺的隔壁。铺子临街，看着很是寻常。她从柜台旁的侧门进去，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便见顾谨独自坐在房间内，面前青烟袅袅，茶水未动。
"殿下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温寂在他对面坐下，随手理了理裙裾。
顾谨神色有些怅然，说的倒不是什么大事。
"近日宫里有些动静，三弟的生母秦婉容不知怎的又得了父皇青眼，几乎隔两日便被召见一次。"
他似乎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危机感，三皇子身份比他低，但若这样发展下去，以后就说不定了。
只叹命运弄人。有时候机缘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
温寂柔声宽慰了他两句，一边也在想命运弄人，她想起三皇子顾俞印象里算得上机灵活泼，至少算得上嘴甜，要比面前这个讨喜。
她心中也划过怅然，自己可真是抽到了一张烂牌。
随即又忍不住轻叹，似乎上天也从没给过让她选到什么好牌的机会。
待从笔墨铺出来，正要寻自家马车，却见温洛牵着匹白马立在街对面，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方才出来的方向。
温寂心下微凛，却也算不上慌张，自己和二皇子相识的事他迟早都要知道，只是不是现在。
缓步走到他跟前，温寂问道，"兄长不是和长姐先去了庄子吗？怎么还在这里。"
温洛收回视线，唇角扬起惯常的温和弧度，"棋语说她也有事，便让她先乘马车走了。"
他顿了顿，"我来接你。"
温寂四下一望，并没有看到府里马车的踪影。
温洛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我让他们先回去了。"说着从马背上取下一件玉白色斗篷递给她，"城外风大，披上吧。"
温寂对他这突然而来的兴致不可置否。她接过斗篷系好，抬头见温洛已经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
他的手掌修长，指节处带着习字留下的薄茧，有一点微凉，温寂握住他的手，借力跃上马背，坐在他身后。
"坐稳了。"温洛的声音随风传来。
温寂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挺直的背脊上。隔着衣料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闭上眼，轻声道，"走吧。"
她感觉到温洛的脊背似乎僵了一瞬，随即听他轻喝一声，马儿便小跑起来。
等出了城门，驾马的速度渐渐加快，马蹄声急促起来，风呼呼的在耳边吹着。
远处山峦如黛，田野间的青草香扑面而来，温寂闭着眼，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少年带着个小女孩在城郊纵马的记忆里。
她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
……
等到了地方。温寂下了马。就见早候在门前的管事迎了上来。
"大公子，二小姐。"管事恭敬地回话，"大小姐已经到了会儿，还带了位朋友一起来。"
温洛眉头几不可察地一凝，"朋友？"
温寂当时就想笑了，她低头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衣袖，想着看来温棋语也对这场刻意安排的联络兄妹感情的活动没什么兴趣。
只是等两人绕过回廊，被管家引入正厅，温寂抬眼望去，嘴角的弧度也就在那一瞬间归回了原处。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
木案上散落着各色新鲜花枝，贺彦修正跪坐在案前专注的插瓶。温棋语坐在他对面，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插花的动作。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
就见温棋语起身欣悦的迎上前，"兄长，阿寂，你们可算到了。"
她侧身让开半步，解释道，"我想着既然是闲聚，有插花应景岂不是更好，所以请了贺公子过来帮忙。"
温洛见是妹妹邀请的客人，便也恢复了作为相府公子的涵养，露出礼貌的微笑，从容地与贺彦修见礼，"贺公子，欢迎。"
温寂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她面色显得很冷漠，是很少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温洛看着，还以为她是觉得兄妹三人的小聚被破坏了心有不悦。
想起方才骑马时她紧紧抱住自己的模样，心里不由软了几分。
他自然地握住温寂的手腕，将眼底的笑意稍稍收敛，转头对贺彦修道，"我妹妹刚才与我闹了点别扭，心情不太好，贺公子多包涵。"
贺彦修抬眸望来，脸上带上一抹微笑。
他长的好看，看向温寂时，那双桃花眼竟显得含情脉脉一般。
“没关系，毕竟我和二小姐以前就认识了。”
温棋语闻言略显惊讶，"贺公子与阿寂以前就认识吗？怎么从未听你们提起过。"
"我不认识他。"温寂声音像冰，她轻轻挣开了温洛收紧的手掌。
她没想着解释什么，贺彦修以为自己在发疯，可他发疯也不敢发的完全。
果然，就见贺彦修从容补充道，“是我以前当花匠时见过二小姐，只是当时面有残缺，还蒙着面巾，二小姐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这样。"温洛声音淡淡的，"阿寂一个相府千金，从小就爱往那些僻静角落跑，倒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将她带坏了，贺公子不要介意。"
贺彦修笑道，“自然不会。”
......
院子里，温棋语正指挥着仆役搬运花盆。她身着黛色长裙，衣摆在风中轻轻飘动，宛如画中仙子。
她的脸美丽生动，对仆役说话时也亲和，身上仿佛有浅色光晕，即便站在这远不如相府精致的庄子里，也丝毫不减她的气质。
温寂走到她身边，开口唤道，"长姐。"
温棋语一边示意仆役将一盆玉兰摆在檐下，一边浅笑回应，"阿寂，怎么了？"
温寂声音很轻，"我不喜欢贺彦修。"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个和长辈告状的小孩，而面前这个长辈也不过比自己大一岁就已经塑成金身。
温棋语停下动作，转身看她，"为什么？"
温寂想，因为我自以为是的以为可以拿捏他，最后反而是他被菩提度化？
她的语气变冷，看上去像是无端的突然任性，"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姐姐能让他走吗？"
温棋语秀眉微凝，她沉默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劝她，"阿寂，我不能因为你单纯的喜好而去欺辱一个人，贺公子才学品性都很好，心智坚韧，勤奋刻苦，唯一的不足就是家世。我们不能因此仗势欺人。"
温寂凝视着那张完美的面容，一瞬间又从心底涌起一股恨意来。这恨意来得突然而卑劣，在纯粹的善意面前显得更加丑陋。
她想，即使自己是温棋语的妹妹，她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偏袒自己一次。
她一句话就又为他披上铠甲，她是高洁无瑕的圣人，即使是温寂，也不过是她普度众生中的一个。
这就是贺彦修的倚仗。
只有温洛最爱自己但也会因为温棋语对贺彦修的认可而保持沉默。
更何况所有人都是温棋语的信徒，只要她还认可他，那所有人都会站在他一边。
得罪一个温寂又算得了什么？
"姐姐说得对，"温寂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是我不懂事了。"
……
温寂独自站在院门边的阴影里，温洛不知在何处吩咐管事各项事宜，贺彦修仍在厅内忙碌着插花。
她不想再进去见到贺彦修，碰到了又能怎么样。她可以再扇他两耳光，他也能立刻找到理由在众人面前搪塞过去。
但扇他耳光并不能让她感到半分快意，她也不想待在这种气氛里。
目光落在温洛系在栏杆旁的白马身上，那马儿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打了个响鼻，乌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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