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温寂便吩咐备了车。
天气仍然有着寒意,她披了件月白色绣梅花的斗篷出了门。
等她上了车,靠坐在车内,温寂撑着手臂有些昏昏欲睡。
这两日都在府上看书和找人寻书,其实从前借给贺彦修的那些书,很多都是她去找慧缘和尚借的。
他要的那些孤本,她已经找到了大半,还余下几本,便也只好又去找一趟和尚。
只是想到又要跟那个棋痴下很久的棋,她就觉得头晕的不行。
马车在路上有些颠簸的行驶着,等到了长平路东巷时,她掀开帘子,唤停了车夫。
一品轩对面那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子静静的开着门。
温寂下车走进铺中,中年的掌柜正在在柜台后打盹,听见脚步声,他抬起了眼。
见到是她,掌柜神色微正了正,但也没有说话。
“我想留封信。”
温寂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信封,放在柜台上,礼貌道,“劳烦给大人。”
掌柜接过,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
温寂信上写的简洁,只说自己想要一些前朝的沙盘图录的抄本,让郗崇给自己拿一份。
那些图录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恰巧她认识的武将中,找郗崇应该是最方便的。况且她觉得自己对这些感兴趣,郗崇大约也不会觉得太意外。
和货铺的人商量好了后日再来,她又重新登上了马车,继续往城外法华寺行去。
待到了寺中,和慧缘下了一天棋,温寂便在寺内的厢房歇了下来。
次日清晨起床时,只觉得浑身都酸软乏力。她起身,洗漱更了衣,换了身淡青色的襦裙,便又往慧缘常居的禅院走去。
院外站着个小沙弥,见她来了,合十行礼道,“温施主,师傅此刻有客,请您先到茶室稍候。”
温寂便点点头,跟着小沙弥去了茶室。
茶室清幽,临窗设着竹榻矮几。
她慢悠悠的饮了两盏清茶,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小沙弥才又过来请。
走在廊上,抬头却正好看见一个妇人面色苍白的匆匆从禅室离去。
那妇人衣着素雅却用料讲究,温寂脚步微顿,发现那个人是沈玉娇的姑姑,监察御史周凛的夫人。
她目送那身影远去,这才掀帘进了禅房。
温寂在慧缘对面坐下,好奇的问道,“刚刚沈夫人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慧缘不是多话之人,但此事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便双手合十道,
“沈老夫人生了怪病,时发时止,沈夫人忧心老夫人,故此来寺中祈福。”
温寂顿了顿,想着怪不得前几日沈玉娇没有去冰场。
她状似随意的问道,“老夫人是什么症状?”
慧缘道,“发作的时候浑身寒颤,面色青紫,但不过一刻就能自行缓解,脉象也没什么大碍。”
他将棋罐搬到手边,又补充,“太医也诊不出所以然。”
温寂眸光微转,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道,“我倒是认识一位郎中,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若沈夫人愿意,不妨请他看看?”
慧缘抬眼看了看她,见她神色诚恳,于是点点头,“施主好意,贫僧可以代为引荐。”
“那便有劳大师了。”
等温寂又下了一天的棋,次日一早,晨光熹微的时候,她就带着从慧缘处借来的几册书,乘车返了城。
马车行至了长平街,她又一次下了车,走进了那间杂货铺。
那掌柜仍站在柜台后,见她进来,神色变得认真了些,“姑娘来了。”
“前日约好今日过来。”
掌柜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向着她点了点头,道,“姑娘随我来。”
那掌柜将她引至了后堂的一处帘子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寂心念一动,她抬手,掀帘走了进去。
果然见到郗崇正背对着她站在廊下,正和一名侍卫吩咐什么。
听到动静,男人回过身,晨光自天井洒了下来,斜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深刻英挺的轮廓。
那双眼睛看过来时,温寂心跳漏了一拍。
郗崇又转头朝侍卫说了句什么,那人便拱手退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廊道尽头。
温寂走过去,站在他身前,行了礼,眼睛弯起,“大人。”
郗崇也笑了笑,那笑不是很明显,却让他的神情柔和了些,“今日有没有空?”
温寂其实有点困,但是好久没见到郗崇了,于是她点点头,“有的。”
郗崇颔首,他转了身,低沉的声音落下,“随我来。”
温寂便跟在了他的身后,男人的步子放的比较慢,两人穿过长廊,从另一侧的小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僻静巷子。
两侧高墙耸立,巷中停着一辆马车,通体漆黑,车厢要比寻常马车高大许多,两匹拉车的毛色油亮的黑马安静地立着,还有一名护卫正神情严肃的坐在辕上。
郗崇上了车,他的马车有些高,车辕几乎及腰。
温寂在车前驻足,仰头望了望,面上露出了一点难色。
郗崇朝她伸出手。
温寂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另一手扶住了车框。
他手上有厚茧,温热有力,轻轻一带便把人拉上了马车。
姿势实在算不上雅观,温寂忍不住想。
车厢里面的空间宽敞,两侧设有墨色的软垫,铺着深色绒毯,中央一张乌木矮几,角落还置着铜炭炉。
温寂在郗崇对面跪坐下来,抬起眸子,柔声问道,“大人,我们去哪?”
“国公府。”郗崇身形舒展,气势有些收敛,并没有平日那么威严。
温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男人脸上。
光线从一旁的车窗漏进来,在他英挺的鼻梁一侧投下了浅浅的阴影,更显得立体而莫测。
是很好看的样子。
她静静看着,一时没说话。
“不问为什么?”郗崇问她。
温寂猜测大概是是要给她图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直接带过来给她,非要绕这一趟。
但她却摇摇头,眼神清澈,道,“见到大人就很开心了。”
她的甜言蜜语信口拈来,三分真心七分试探,分不清楚哪部分更多一点。
于是郗崇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轻笑了一声,“年节时,怎么不来给我拜年?”
温寂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年节的事情太多了,况且他们的关系,也不是能光明正大拜年的啊。
但郗崇这么一问,还是让她心里有点欢欣。
她勾了勾唇,问道,“大人要补偿吗?”
目光落在一旁炭炉上烧着的铜壶上,想到离国公府还有一段路,便道,“我为大人煮盏茶吧。”
郗崇挑眉看着她,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的行驶着,窗外的光线忽明忽暗的照进来。
温寂挪到炭炉旁,铜壶里的水已经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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