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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七章 行侠 第一节 拔刀相助

小说:

幽居梦

作者:

冷冷雨

分类:

古典言情

第一节拔刀相助

时光匆匆,顾影怜已在苍冥山迎来第二个夏天。蝉鸣穿透暑气时,山间层林尽染,恍若打翻了大自然的调色盘。

这天午后,林惊风在正房铺开了麻纸,要画一幅《苍冥山夏居图》。顾影怜挨着画桌看他用狼毫笔蘸红颜料,侧着笔锋在纸上扫出三道红色大山岩——山岩上的铁锈痕是用干笔蹭出来的,石头底下的青苔点了三层小“介” 字,藤蔓的细线条像香炉飘出的烟。

他又换软毛笔蘸青绿色,点出一片片茶山,突然用红棕色颜料勾出两个翘起的屋檐角,藏在三块大石头围成的山谷里——这就是北辰宫。他用细笔蘸青灰色画屋顶的陶瓦,桃花树下的青桃是双线勾边,松树针画成“个”字形,竹子用小“介”字点叶子,背后的茶山正好长在西边那块大石头底下。接着,用白颜料勾出白鹇的羽毛。

当他画到镜花湖时,狼毫在水面画出金色纹路,红嘴翠鸟刚好啄中跃起的鱼。最绝的是他调蓝白颜料点在水面,画芷兰湖的鸢尾花,猴子扔的野樱桃都画成小红点。

顾影怜摸了摸瀑布旁的白色花海,白粉簌簌往下掉,好像真闻到了花香。她禁不住夸赞道:“这幅画值得流芳百世,挂在美术馆里。”

林惊风道:“何谓美术馆?”

顾影怜道:“一个展示画儿的地方,人们用银钱买一张票就可进去观赏。”

林惊风凝视着远方的山水,缓缓道:“大自然即是最好的美术馆。”

顾影怜道:“不过,我们那儿的美术馆,陈列的多是抽象画作。”

林惊风道:“什么是抽象绘画?”

顾影怜用指尖蘸墨在纸上点了个墨点,“比如我在此处落墨,题作《光》,哪怕作者未必清楚画中真意,画评人也会撰文阐释。”

林惊风凝视着那个墨点,见墨迹正缓缓晕染开来:“这样作画,与孩童涂鸦有何不同。”

“妙就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她忽然用镇纸将纸压平,“有一年长安画展上,有幅全黑的画作竟卖了一千两白银。画评人说那是‘宇宙鸿蒙初开之相’,其实是画家打翻了墨缸。”

顾影怜将墨点轻轻抹开,化作一片氤氲的云气:“所以真正的妙处,在于观者各自心中的山水。”

两人正在谈话间,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名年轻的灰裙女子连滚带爬地撞进院门,背上赫然插着两支羽箭,怀里的布包边角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

“救救……” 女子话音未落,三个戴斗笠的汉子手持横刀紧随而至。为首的疤面男子约莫三十五岁,左小指缺失,刀刃豁口处还沾着黄土。随后的是一个虬髯大汉,身着一件褪色的皮甲。最年轻的青衫少年不过二十出头,眼神惊惶。

“影怜快躲!”林惊风大喝,掌风将顾影怜横推出三尺。书案上的石镇纸破空而出,正中持刀汉子左眼。那汉子惨叫着捂住眼睛,顾影怜反应迅速,抄起院中木桶,倒扣其首。林惊风已取下墙上挂着的横刀,一刀砍向虬髯大汉,虬髯大汉惨叫着倒下。

青衫少年转身欲逃,却被灰裙女子拔下银簪,反手刺入右肩。少年闷哼跪地,女子却晃了晃,按住肩头箭簇,终于倒地。

林惊风从门廊下扯过晾药材的麻绳,麻利地扯下一段,三匝缠绕间已将倒地匪徒捆成茧状。麻绳上残留的药草汁液,在晨光中泛着青色。

顾影怜正要搀扶灰裙女子,却被林惊风拉住:“随我去丹房!”

二人来到丹房,林惊风打开药箱,取出装有桑皮线的小铜盒,又递来一罐晒干的桑白皮:“将铜盒与桑白皮同煮,水开后用铜盆端至停云馆,再取两块烧红的火炭来。”

顾影怜依言行事,回到厨房烧水。水沸后,她将铜盒浸入水中,用铜盆盛了半盆热水端至停云馆。又从灶膛夹出两块火炭,放在陶碗里端来。

当她端着火炭来到停云馆时,林惊风已将女子安顿在胡床上,正用横刀挑开女子背上的衣服。折断外露箭杆,用麻布带结扎伤口近心端。随后,他沿箭杆切开“十”字切口,拔出箭头。火炭压住喷血伤口,焦糊味中,松针酒从陶壶淋下。清洗双手后,林惊风穿好桑皮线,开始缝合箭伤。灰裙女子紧握胡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始终未发一声。

缝合完毕,林惊风敷上接骨木膏:“留个人守着。”他转身时,见顾影怜正用葛巾擦拭女子发间沁出的冷汗。

过了一个时辰,顾影怜发现灰裙女子已经醒了,正环视四周。她的右脸颊上,烙着一个小小的□□印记。顾影怜正待发话,林惊风走了进来。

“奴本姓裴,名素弦,今年十七,甘州兵曹参军事裴明昭之女。”女子忽然开口,指尖死死攥住虎纹布包,“大历五年,父亲被朔方节度使辖下定远军军器监监事郑叔清栽赃,说我们私售伏远弩给吐蕃。” 她忽然剧烈咳嗽,顾影怜忙将温水递到她唇边。

顾影怜与林惊风这一年来早已习惯用现代汉语交流,此刻望着伤者开合的唇瓣,那些本该佶屈聱牙的文言词汇,竟在她耳中自动转译成了直白的白话。后世史书或许会以“元载乱政,边器流蕃”记载大历乱象,但在顾影怜的冒险手记里,所有对话都将以最鲜活的口语呈现。

裴素弦解开虎纹布包时,取出两枚枢机,一枚泛着孔雀石般的幽绿锈迹,另一枚却在灯影下流转着不正常的青白——像被霜打过的铜器。“这枚青白色的是郑叔清呈给兵部的‘大历五年合格件’,” 她指尖抚过铭文,“‘甘州兵曹参军事裴明昭监作’十二字,每个字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规整。”

她拔下头上银簪,在 “作” 字收笔处轻轻一挑,三道几乎重合的刻痕在锈皮下显形:“头道是我父亲范模的原刻,二道是郑叔清按档案拓的新模,三道……” 她突然冷笑,“是他发现范模里的卯字暗记后,强行挖补留下的伤。” 翻转枢机,望山内侧的 “卯” 字边缘果然有凿子撬过的毛茬,“他知道春天的弩机该有卯字徽记,却不知道这记号不是刻在表面,是和范模里的锡条一起浇进铜胎的。”

顾影怜凑近细看,青白枢机的铭文凹槽底部平滑如镜,竟比金绿那枚还要规整。“这是用官库备案的旧范翻制的,” 裴素弦敲了敲泛音清亮的金绿枢机,“郑叔清买通军器监吏,把大历四年报废的范模偷出来,磨去原刻后重新雕刻——你看‘裴’字竖钩的弧度,和我父亲手稿上的分毫不差。”

但当她将两枚枢机靠近油灯时,差异陡然显现:金绿枢机的 “卯” 字暗纹随着温度升高逐渐清晰,像被火唤醒的沉睡印记;青白枢机却在 “卯” 字位置鼓起几个小泡,迸出几点锡渣——“他往范模凿痕里填了锡粉,” 裴素弦捏起滚烫的枢机,指尖在焊点处留下白印,“锡的熔点比铜低,火一烧就露馅。而我爹的卯字是嵌在范模木芯里的锡条,铜水一浇就和本体熔成了一体。”

最致命的破绽藏在铭文的 “监” 字宝盖头:裴素弦用银簪尖轻轻叩击,金绿枢机发出 “当 ——”的长尾音,青白枢机却 “叮” 地一声短颤。“六分锡的铜体该是‘商’音,” 她望着目瞪口呆的顾影怜,“郑叔清在铜料里掺了河陇杂铅,他以为只要铭文深度对了,兵部就查不出——他不知道每种锡铜比都有自己的音色,就像每个人有自己的嗓音。”

裴素弦从布包夹层抽出一卷焦黄绢帛展开,“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军械图谱》,”她指着上面的一幅范模剖面图,“你们看‘监作’二字的笔画里藏着极细的网格线,这是我父亲发明的‘合范应力线’,范模雕刻时要顺着铜液流动的方向走刀,浇出来的铭文才不会有沙眼。郑叔清的匠人按官文拓印,却逆着应力线刻字,你看这‘作’字单人旁的拐角 ——” 青白枢机的对应位置果然有个针孔大的沙眼,“铅渣在这儿积成了瘤子,他以为加深刻痕就能盖住,却不知道每道刀路都连着铜体的筋骨。”

裴素弦忽然把两枚枢机并排放置,让灯光从侧面斜照:金绿枢机的铭文边缘有圈若隐若现的光晕,像给文字镶了层柔光;青白枢机的笔画却棱角分明,像贴上去的铜片。“这圈光晕是范模拔模时的自然斜度,” 她的指尖在光晕上轻轻摩挲,“郑叔清知道官范该有拔模斜度,却算错了角度——他用的是关内道的范模数据,却不知道甘州的砂模含土量高,拔模斜度得比长安多一分。这点细微差别,只有在甘州土生土长的匠人才能算出来。”

她又从布包中取出半片焦黑的铜片,边缘残留着 “工” 字熔痕的下半截:“这是大历九年灵州唐军弩机炸膛的枢机残片,这就是郑叔清私通鹰娑川铜矿监,在铜料里掺了河陇杂铅矿渣制造出的膺品。” 她的声音突然低沉,“郑叔清以为仿得了官文、偷得了范模、算得了斜度,却永远仿不了裴家匠刻在范模木芯里的‘共工氏’徽记——那不是个简单的‘工’字,是爷爷教我父亲时,用凿子在模子上敲了九九八十一下才成型的榫卯,每道敲痕都对应着不同的锡铜配比。”

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在青白枢机的焊点处投下细碎的阴影,像一串未干的泪痕:“他是坐在衙署里拨算筹的官,” 裴素弦望着焊点上的锡珠,“而我们匠人知道,每一块铜、每一分锡、每一道刻痕,都是有性命的——就像我父亲的性命,就像灵州那些因为枢机炸膛而死的弟兄们的性命。”

顾影怜突然发问:“今年是何年?”

裴素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历十二年。”

顾影怜道:“史载大历十二年三月,元载伏诛……”

裴素弦道:“是啊!这可是大块人心的好事!”

顾影怜道:“郑叔清为元载安插的亲信。没想到,早以朔方节度使辖下定远军军器监监事的身份布局七年。”

林惊风道:“元载已死,郑叔清犹不知畏。贪念如翳,人自愚之。”

顾影怜道:“后来呢?”

裴素弦道:“父亲被流放崖州,忧愤成疾,不到一月便溘然长逝。未几,母亲因悲痛欲绝,撒手人寰。那年我十岁,按律该充掖庭,却因通音律被编入凉州外教坊乐营。两月前,乐营奉灵州都督府差遣牒,派我去‘河西驿’酒馆奏乐。酒馆里来了帮穿青锦襕衫的恶少,衣襟绣着黑鲤鱼——正是长安黑水盟的标记!这帮泼皮早年在平康坊□□烧,如今跟着郑叔清当爪牙!”

“朔方道谁不知道‘黑鲤过境,寸铁不留’?” 裴素弦眼中闪过冷光,“他们向吐蕃人展示一张细麻布地图,称是《邠州布防图》,页角钤着褪色朱印‘职方司机密档’,连神策军换岗时辰都标得清楚。” 她顿了顿,“他们炫耀说,是买通元载旧部吏部郎中,许给邠州镇将‘考课升两等’,才骗得这图。等他们灌醉胡姬、砸坏酒坛时,我佯装收拾碎瓷,顺手将地图卷进琵琶囊——那图角还印着‘元载’私章,分明是从吏部骗来的。”

林惊风拧着眉头追问:“长安恶少怎敢在边镇如此张狂?”

裴素弦:“前年腊月廿三,他们持伪造的‘朔方支度使司木契’——钤着模糊的‘朔方支度营田副使’旧印,与节度使府右符对合处还能看见刀刮改刻的痕迹——押着三十车‘官用木炭’出甘州赤水军故坊。故坊本是甘州城北旧军垒,郑叔清早两年就以‘修缮屯仓’名义租下,暗里开炉私铸。每辆车首插支度营田使司牙旗,青绸旗角绣着三尾黑鲤,混在旗纹里不细看瞧不出!车皮封着‘元载相公奉敕赏边’的黄榜,朱砂印泥还盖着半枚‘朔方节度使府’残章——戍卒见是宰相奉敕的物资,又有节度使印镇着,谁敢掀开车底木炭?可松木早被锯开掏空,切口全是赤水军旧坊的三角锯齿印!每根木头都藏着伏远弩的铜枢机,端头烙着黑鲤鱼暗记——说是‘支度使署专用军需’,实则全进了郑叔清私库!”

她接着说:“这还不算,这还不算,吐蕃甘州军司的‘吐谷浑贡马’箱笼...河曲马却全进了他的私厩!郑叔清养着黑水盟这帮恶少当耳目……今年三月元载伏诛,郑叔清却仍然做着定远军的军器监监事,安然无事,就凭手里攥着的那些伪造的批文和节度使印信残章,还有黑水盟替他杀人灭口!”

顾影怜道:“他们怎么发现是你偷了地图的?”

裴素弦道:“次日卯初,他们发现酒坛下压的地图不翼而飞,冲进乐营搜查,见我琵琶囊里的地图边角露着‘职方司’朱印,就把我抓了起来,锁在破庙石础上,昼夜用皮鞭抽。第三夜轮到一个新守卫,我装作风痫发作,等他弯腰解索时——” 她抬手比了个勒颈的动作,“用编琵琶弦的丝绦勒断了他的喉管。我解下他腰间的钥匙打开铁索,回乐营住处从衣笥取了《邠州布防图》,还有父亲遗留的《军械图谱》和真假铜枢机样品,连夜往西逃。”

顾影怜道:“所以他们发现后,就一直追,追到了北辰宫?”

裴素弦道:“是的。”

林惊风突然抓起弩机枢机细看:“他们要的不只是《邠州布防图》,更是你手里这件铜枢机——郑叔清做贼心虚,怕有人拿真样品对比他掺假的军械!”

门外突然传来铁链挣动声,被缚刀客突然用陇西方言嘶吼:“妖女窃我军机通蕃,尔等竟敢包庇细作!”其中年长者脖颈青筋暴起,刻意露出左臂旧箭伤——这是唐军特有的制式箭簇造成的疤痕。

顾影怜闻言,惊讶地望着裴素弦,又扫了一眼林惊风。

林惊风走到院子里,用刀锋贴着那人箭伤划过:“天宝十四载范阳军用的三棱箭,倒被你说成河西军的制式了。”他抬高声量,“还是说黑水盟如今投了史朝义余孽?”

廊下三人顿时脸色惨白。这种细节只有真正的行伍老卒才懂。

林惊风冷笑了一声,回到停云馆。

裴素弦哗啦一声抖开《邠州布防图》,从茶盏里指尖蘸了蘸,水珠刚触到纸背,三行靛青小楷便洇了出来:“七月廿七,明月峡交割邠州炭三百石,青骡十八匹。”落款半枚官印上有“铁之”二字。

顾影怜道:“其实是交割伏远弩三百张、河曲马十八匹吧!”她腾地站起来:“史载大历十三年四月廿九,吐蕃前锋已抵邠州!若让这批超距弩机流入敌手……”

林惊风沉默不语。

顾影怜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今天七月初十,还来得及,我们必须截了这批货!同时要带《邠州布防图》、《军械图谱》和两枚枢机样品,作为揭发郑叔清的有力证据!”

林惊风道:“你熟读唐代史书,应当知道即便这批弩机落入吐蕃手中,也动摇不了大唐根基。或许,我们不必卷入这场纷争。”

顾影怜道:“或许,我们介入此事,正是顺应时势呢?” 她虽偏爱苍冥山的清幽,但裴素弦的到来,又让她对山外的大唐江湖生出几分向往。这女子不过十七岁,历经劫难仍心智坚韧,着实令人佩服。顾影怜年已四十,自愧不如裴素弦思虑周全。

林惊风道:“一旦出山,必然要面对风险。”

顾影怜道:“你向来不是畏惧风险之人。”

林惊风道:“我是怕你承受不住风险。”

顾影怜道:“或许你小瞧了我。况且这一年来,我在你这儿习得一身武艺,足可自保。”

二人就出山一事争执半晌。

裴素弦忽道:“那批弩机必是使用河陇杂铅矿渣并填充了锡粉的次品,遇火会现青白斑。”

林惊风道:“那我便去一趟明月峡,截下这批货。”

裴素弦道:“明月峡的栈道七十二道拐,你如何接近?”

林惊风沉吟一会,转头看向两位女子,“不如,我们先将院子里那仨放了!”

顾影怜道:“哎?你真要放虎归山?”

林惊风笑道:“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我故意放他们走,让他们以为明月峡的路线仍是安全的。”

裴素弦道:“吐蕃商队通常是九驼十八骑,仅凭你一人——”

林惊风道:“无妨。你们留在北辰宫,我扮作药商混入吐蕃商队,再见机行事。”

顾影怜道:“你一人出山?”

林惊风道:“我们稍后再议此事。”

黄昏的院子里,林惊风正将松针酒倾入粗陶碗。被捆在桃树下的刀客盯着浑浊酒液,喉结滚动如吞炭。

“暑气蒸人,饮些山泉酿的松酒解渴罢。”他将陶碗挨个递到三人唇边,碗沿隐约泛着药渍——昨夜他分明用丹房晒干的曼陀罗花浸过酒水。这些长安恶少不识山间草木,闷头饮尽后眼神逐渐涣散。

亥时一刻,三个被灌醉的刀客“意外”挣脱绳索,向长安奔去。

林惊风听到刀客离去的动静,对顾影怜道:“我要出去一趟,一个时辰内回来。”

顾影怜问:“你去哪儿?”

林惊风道:“我去布置机关。不能让这些人再进来了。”

子时三刻,林惊风返回。顾影怜一直坐在老桃树下的石桌边等候,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前。

顾影怜道:“你回来了。”

林惊风道:“影怜,你坐下,咱们谈一谈。”

顾影怜道:“你想谈出山的事。”

林惊风道:“是。不过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是跟我一起出山,或是留在北辰宫。”

顾影怜道:“我自然随你,要么同走,要么同留。但你想过没有,出山后我们能做什么?北辰宫若再荒废……”

林惊风道:“截了明月峡的这批货,将郑叔清与吐蕃勾结的铁证呈给圣上。至于此处,裴姑娘有伤在身,正好在此静修。”

顾影怜道:“庄子云,‘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愚人反此,不能法天而恤于人’。为了我的江湖梦,你是要做愚人了吗?”

林惊风道:“庄子言‘安时处顺’,非避世——时者,天命所现。吐蕃叩关、军械舞弊,正是阴阳失序之征。顺天道者,当纠浊流、补漏缺,若缩于山林,反违‘虚室生白’之旨。” 他望向窗外云隙间漏下的月光:“且‘至人乘物游心’,今家国将焚,岂可视而不救?此身合于时运,方为‘与造物者俱’!”

顾影怜道:“若你我皆去,空山独留裴姑娘,终究太险。林深处多腹蛇……”

林惊风道:“当沿篱墙阴根、础石蟾蜍缝、井台青砖隙,及所有暗潮之地,遍撒雄黄。只是雄黄遇雨则效减,每雨毕,必更布雄黄于篱下。此外,药橱内金创玉红膏、肠辟散、紫雪丹俱备,我自会与她详辨症候,说清服饵之法。”

顾影怜道:“她身负重伤,又被黑水盟的人盯上,离山恐入虎狼局。若留在此地,那些亡命徒也可能寻到北辰宫来……”

林惊风道:“不用担心。我已在鹰嘴崖弯道设一道机关。明日我们出鹰嘴崖时,我给你演示一番。”

顾影怜道:“你可真是个奇才!不过,为何我从未听说过鹰嘴崖?”

林惊风道:“你从未出过此山。”

顾影怜道:“那我是如何进来的?”

林惊风道:“我也不知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时空穿越者,自然不同。”

顾影怜道:“那我们何时动身?”

林惊风道:“当与裴娘子计议定夺,若愿留驻,待理毕行装,后日启明时分便动身,方不误大事。”

翌日一早,顾影怜捧着粟米粥进停云馆,便见裴素弦已能倚着蒲枕坐起。

顾影怜道:“裴姑娘,可饿了?快些用些热粥。”

裴素弦伸手接过粥碗,浅笑道:“还真是有些饥肠辘辘了。多谢师姑。”

待她喝完粥,裴素弦问道:“法师去了何处?”

正说话间,林惊风掀帘而入。他屈身坐到床边,修长手指搭上裴素弦腕间,凝神细辨脉象,又解开她伤肩处层层包扎的布条查看:“脉象平稳,创口紫淤渐消,并无大碍。”

裴素弦咬唇露出感激笑意:“多亏法师和师姑救命之恩!”

及闻二人将往陇西,裴素弦道:“家父本是甘州兵曹参军事,独生素弦承续宗祧,自髫年起随父习练武艺。此番为黑水盟所困,实因敌众我寡。只恨身负重伤,未能亲自擒杀郑贼,为父报仇。二位法师肯为素弦仗义出手,我已铭感五内,岂敢再有他言?二位不必挂怀,我裴素弦并非文弱女子,自双亲亡故后没入教坊,历尽艰辛,性子也更坚韧。独自留于北辰宫养伤,断无妨碍。二位的居所、茶山诸般事务,素弦自会悉心照料,不敢有失。”

一番言语说罢,林惊风与顾影怜皆心生感佩。林惊风遂将北辰宫诸般事务一一交代,又言明将马上向齐云飞鸽传书,道:“齐云当于七日内上山,若有未尽之事,尽可告知,他自会妥为办理。”

巳时一刻,林惊风与顾影怜便在丹房调制防蛇药粉。将雄黄与石灰按比例和匀后,二人循着篱墙阴湿处、殿基蟾蜍形石缝、井台青砖裂隙,乃至所有潮润角落,遍撒一圈细密的雄黄粉。

待诸事停当,林惊风收了药钵,朝顾影怜扬手道:“随我来,带你看样物件。”

洒罢雄黄,林惊风又唤顾影怜:“随我来,我让你看件东西。”

顾影怜随林惊风来到丹房。他从青铜丹炉底部暗格里拖出一副残破的明光铠——仅存护心镜与右臂甲残片,护心镜上的睢阳城纹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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