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孟悠然从朦胧中醒来。身侧的锦衾早已凉透,唯余一缕沉水香萦绕在帐间,提醒着昨夜有人同榻而眠。
天气渐暖,她吩咐将早膳摆在临水的小花厅。八扇雕花槅扇尽数敞开,春风裹挟着海棠香穿堂而过。孟悠然正用银匙搅着碧粳粥,忽见洪鹰风尘仆仆地穿过回廊,发梢还沾着晨露。
“鹰儿,这一大早的……”孟悠然搁下银匙,绢帕轻拭唇角,眼底漾起一丝笑意,“莫不是又去校场与人比箭了?”
洪鹰嘿嘿一笑,古铜色的脸上还带着汗渍,衬得那双眼睛愈发亮如星子:“娘娘英明,不过……”她瞥了眼侍立两侧的丫鬟,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您先用膳,奴婢去去就来。”
孟悠然瞧她唇色发白,不由蹙眉:“急什么?”转头对如双道,“盛碗鸡汤来。”又指了指桌上的翡翠烧卖,“这个也拿些去。”
洪鹰接过青瓷碗,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直接端着那盘烧麦跑了。那豪迈架势惊得珍珠手中的帕子差点没拿稳,珊瑚更是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脸都涨红了。
“娘娘……”如双望着洪鹰离去的背影,犹豫着开口道:“洪鹰姐姐她这般……实在不像个丫鬟,这以后……”
孟悠然接过如双盛过来的那碗小馄饨,热气氤氲间,她唇角微扬,眼底却闪过一丝怅然:“无妨,你洪鹰姐姐……本就是天上的鹰啊。”银匙轻搅,馄饨在清汤里打了个转,“我怎舍得,把她拘在这方寸之地?”
膳后,孟悠然回到内室。花梨木的雕花门扇轻轻合上,将外间的春光隔绝在外。洪鹰与青瑶早已候在碧纱橱内,见主子进来,立即上前行礼。
“都坐吧。”孟悠然在缠枝莲纹的罗汉榻上落座,指尖轻叩紫檀小几,“说说吧,什么事情啊,让你们几个这么神神秘秘的。”她目光扫过四个心腹,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看你们这阵仗,莫不是要把晋王府的屋顶掀了?”
洪鹰闻言,眉头微蹙,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昨日齐王不是早早回府了吗,我们探听到,那周柏安最近又盯上了一个姑娘,但这次那姑娘是个老秀才的女儿,老秀才迂腐得很,见女儿被人调戏,不但不护着,反倒怨怪她出门抛头露面,不知检点……”她声音渐沉,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姑娘性子刚烈,受不得这般羞辱,昨日……已投了清河。”
室内一时静默,只听得窗外雀鸟啁啾,愈发显得气氛沉闷。洪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若是我们早一点去查齐王,或许还能救下那姑娘……”
枣花闻言脸色煞白,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她最是明白这种绝望——当初周柏安当街拦她时,若非爹娘拼死相护,若非后来凌薇拿着晋王府的令牌及时相救……
“那老秀才……”枣花声音发紧,“怕是明知惹不起权贵,才这般作态……舍一个女儿,保全家平安……”
大燕朝承平才三十几年,上位者体恤百姓,对权贵颇有约束,但周柏安这等纨绔子弟,仗着家世横行无忌。虽不直接害人性命,可那姑娘确因他而死。若此事被言官得知,弹劾周家,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青瑶见主子神色凝重,轻声道:“齐王昨日匆匆回府,果然是那周侧妃得了消息。此刻怕是正忙着想法子帮周家脱责。”她抬眼望向孟悠然,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娘娘,不如我们暗中添把火?虽伤不了齐王根本,但断他周家这条臂膀,也是好的。”
“嗯……”孟悠然指尖轻叩案几,忽然轻笑一声,“谁说...就动不了齐王?”
她起身走向雕花窗棂,猛地推开窗户。三月春光倾泻而入,晃得人睁不开眼。曾几何时,那些天潢贵胄在她眼中犹如云端神祇,可后来呢?圈禁的圈禁,流放的流放……
“此事我自有打算。”孟悠然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洪鹰,“不过鹰儿,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她缓步走近,“你和青瑶才京城来月余,竟然能这么快就打探到这些消息……”
洪鹰耳根泛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奴婢、奴婢就是跑跑腿……都是青山先生的朋友……”
话未说完,孟悠然猛然站起身,哎呀,她怎么忘了。
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上京前,她那人称青山先生的外公捋着白须说过:“京城有几个老不死的欠我人情……”可当她循着地址找去——道观里闭门不见的老道士,镖局中装聋作哑的总镖头,还有那个蹲在破庙前啃鸡腿的丐帮帮主……
“他们连我的拜帖都不接……”孟悠然喃喃自语。当年她还委屈地写信告状,外公回信却龙飞凤舞地写着:“那群老东西就这德行!有事说事,别整虚的!”
后来,她在京城的日子虽然过得糟心,但那些基本上都是感情上的,所以也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后来她便和那些人没什么接触了。
指尖无意识划过窗棂上的雕花,孟悠然忽然笑出声来。原来那些古怪的老家伙,等的就是这个“有事说事”。
寿康宫,和安殿。
檀香袅袅中,舒太后端坐在紫檀雕花案几前,案上奏折堆积如山。鎏金兽首香炉吐着缕缕青烟,映得太后眉间那道常年不散的川字纹愈发深刻。
孟悠然静坐一旁,时隔月余才再次进宫请安。她抬眸望去,太后鬓边的银丝似乎又添了几许,在透窗而入的日光下泛着细碎的霜色。
这些朱红封皮的奏折,尽是各地官员递来的请安折子。永平帝登基十载,按制太后早该归政颐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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