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离开后，沈宁凑上前去，也看起了这本册子，赵澜见此，又将她抱在腿上，二人一起翻看了起来。
册子不厚，很快就翻看完了。
看完后，沈宁沉默下来。
真没想到，世家权贵、朝廷要员这些不需要缴纳田赋的，他们手里的耕地面积占了近四成，平民百姓手里的耕地仅占一半。
而大晟的田赋只有平民百姓要缴纳。
在大晟的岁入中，田赋占十之六七，盐课占十数之三，余下的是商税及其他杂课。
沈宁第一次感受到了这里的制度吃人。
她忽而想到那些经典名句，比如：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再如：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之前读到这些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无非是治国之道，只要爱民，邦国自兴。
从古至今，这个道理并没有错。
可现在，她看到了更直观的解释，甚至这个直观的解释里，掺杂了让她不愿深想或承认的东西。
可即便不愿深想或承认，可脑中还是形成了答案。
为何民为根本？
曾经她以为，万民之多，故为根本。
但现在看来，这不是其本质，其本质是万民的辛苦所得，养活了一个邦国。
倘若哪日他们不再安心为民，一个邦国何来银粮？这些皇室宗亲、世家权贵、朝廷要员又要去哪里坐拥天下之利？
可这个真相，从没有人说出来过。
心照不宣的一带而过，还将得来这一切归因于氏族经营，倘若哪一日不再有禾田种粟、养蚕缫丝，那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大族们可还有东西可以经营？
其实这种归因也没有错，一邦一国的资源有限，人心重利，抢夺似乎是每个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本性。
经营得当者，自然家大业大，成为了掌控者、上位者。
倘若这个上位者心怀仁念，没有全然欺压贫弱，对其施以所为的仁政，这些贫弱只要有口饭吃，日子稍微不那么艰难，他们就会感恩戴德。
都说人心贪婪，可人心何尝又不是容易满足呢？
沈宁沉默的时间太长，赵澜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在想什么？”
沈宁回神，静静注视着赵澜，觉得喉咙里烧了一把火，又被一盆冰凉的水浇灭。
她想骂他，你们这些踩在人血上享乐的人，真该被处以极刑！
随即她又有些颓然，自己这个既得利益者又何尝不是？
可转念又想，任何一个群体聚集的地方，都会有上位者。
小到一家，大到一国，即便是那些族群而居的动物，也会有这样一个头领存在。
只要这个上位者，没有太过贪婪……
她嘴张张合合，忽而想，比起别人，其实她面前的这个人成为高位之人，也还不错，至少，他眼里看的到万民，愿意将手里的资源分派出去，也会惩治那些贪婪之人。
最终，她平静道：“我不喜欢你们这里……”
赵澜怔了怔。
“你……”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还有些发哑，透着不可置信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的喉咙滑动了两下，再次轻问出声：“你说什么？”
沈宁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环着赵澜的脖子，继续道：“大晟的皇族、世家、官员，都是靠百姓养着，可他们许多人却觉得不够，依旧大肆欺压百姓……我不喜欢这样……但是，如果是你继承了皇位，百姓的日子或许会更好。”
沈宁见赵澜还在发怔，以为他没懂，遂将册子拿起，道：“这些无需缴纳田赋的人，占着和需要缴纳田赋的百姓差不多的耕地，这些只是册子上的数目，而实际呢？他们私下就不会做出侵占民田的恶事来吗？他们明明也是大晟的子民，为何不需要缴纳田赋？仅仅是因为他们更有背景吗？”
赵澜回过神来，将她抱的更紧。
沈宁不明所以，继续道：“他们手里的田产越多，百姓手里的就越少，官员为了完成赋额，只会变本加厉的欺压百姓，如此往复，终有一日王朝就会倾覆。”
赵澜终于点了点头。
沈宁不知他听没听进去，也不知他懂没懂自己的意思，但以她对赵澜的了解，他能明白，不然她也不会直白的同他说这些。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换个姿势继续说道说道。
刚有所动作就被赵澜抱的更紧。
沈宁一顿。
只见赵澜点点头，尽量平静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次让户部整理这个，就是不想他们和平民百姓再有什么区别，既然都是大晟子民，自然也要缴纳田赋。”
赵澜声音依旧有些发哑，细细听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无力。
沈宁狐疑：“真的？”
赵澜点了点头，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从玉泉皇庄之事后，我就让户部整理这些了。”
沈宁还是狐疑：“那你为何这般颓丧？不见得高兴？”
赵澜望着她的眼睛，又将她抱的紧了紧，似是要把她柔进他的身体。
沈宁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提醒。
此刻她才发现赵澜的异常。
赵澜：“你刚刚说，你不喜欢我们这里……”
沈宁想了想，刚刚的确说了，自己的注意力都在耕地田赋上，说完就忘了。
所以赵澜的异常，是因为这句话？
他……
沈宁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哪里不对，刚要解释，赵澜轻声道：“可不可以不要走？”
这次轮到沈宁怔了怔。
二人并未说透，却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可不可以不要回到你来的那个地方？
沈宁的心一下揪起，却也无端生出一丝惶然。
她会不会又穿越回去了？或者哪一天她睡醒，发现这真的是梦？
沈宁按下心中这丝惶然，轻柔的安抚赵澜道：“你在这里，我又能走到哪里去？何况即便我想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呀？”
赵澜听后不仅没得到安抚，反而脸色迅速苍白起来，他的一颗心速速落了下去。
沈宁一惊，怎么他好像更加不安了？
她将自己说的话想了一遍，还没想明白，就听赵澜声音更加喑哑，失魂落魄地道：“如果……你知道怎么回去，还是要走，对吗？”
这都哪跟哪啊？
沈宁蓦然一顿，她好像明白了。
沈宁心下低骂了自己两句，她还真不会安慰人！
她捧起他的脸，重重亲了亲他的唇，郑重道：“我不会走，即便知道了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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