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璟澄的脸棱角分明,精致好看,他也被雨水浇淋,下颌正挂着晶莹雨珠。
詹晏如抹了把脸站起身,头上的黑色幞巾早被烈风吹落在地,湿漉的长发凌乱抱着她瘦小的身子,身上宽大的布袍也跟没拧干的口袋一样将她套在其中。
许是见她狼狈,郑璟澄递来一方崭新白巾。
“放榜那日我在贡院门外等了你一日,可惜没等来人。”
詹晏如接过他递来的善意,在眉眼上抹了一道。
瞧她沉默,郑璟澄也稍敛笑意,“杏榜上五个井姓书生,都是官宦子弟。”
詹晏如小心翼翼瞧着他:“说明我并未上榜。”
他挑眉,洞察一切似的。
“前几日你我交卷不分前后,帘外官通读了你我的考卷皆是赞叹不已;然而最后一日的策问共五题,你却只答其二。你走后,几个帘外官抱着你的答卷轮流瞻阅,连连道可惜。”
“许是因字写得好...”
“是吗?帘外官给我送榜帖时曾感慨我这会元拿得险,好在那人每题都只答一半,倒是个虎头蛇尾的人。”
詹晏如抿唇不语,只在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看到质疑。
郑璟澄表情更沉。
“我私下问过帘外官,却无人告诉我你的姓名。而殿试那日,有井姓考生连连出丑。”
詹晏如缓缓低下头,双唇抿地紧,唇线上冻出的微紫清晰可见。
原来,井学林因这事对她发难,不再让夫子继续为她授课。但这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给让她背负惩罚?
隐隐作痛的心让她小小的拳紧紧攥着,她努力克制悲愤,更想反抗命运。
“恭喜,公子摘了今年的桂冠。”
她冷冷丢下一句,说完便要走,却被郑璟澄移步挡在面前。
他一脱方才温润,语气肃然几分:“替考是重罪!”
‘重罪’二字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像釜底抽薪,更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詹晏如险险撞在他身上,因此被他高大的身体挡住绵绵细雨,也让她看清那双凝视她的眼里所暴露的坚定。
他今日出现是要将她绳之以法!
油然而生的恐惧让詹晏如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再度沦为细雨的奴仆,是想与他拉开距离,也更不愿再受他一丝恩惠。
直到视线再次被雨打湿,她才润了润喉咙,用垂死挣扎的力气发出一声虚弱的反抗。
“我只是想活命。”
展现在郑璟澄面前的就是那样一副濒临绝境的不堪一击,那双明亮的眼里充满了无助的绝望,洇红的眼在苍白的瘦面上,像极了开在寒冬的红梅。
“他们笑我襕衫宽大,像兜着个破布攮子。贵族的公子又岂知那是因我没钱做衣裳,好不容易有一件便做大些,能穿三五年。”
“我和你们一样,寒窗苦读,悬梁刺股,没日没夜的读经史读策论,更与你们一样怀揣理想抱负!但即便再如何努力,我一个女儿家又该如何?”
“我也想为自己添新衣,做红妆,我也不想活得偷偷摸摸,但我身份卑微无贵人推举,就连掖庭奴婢都做不了!公子说说我又该如何不偷不抢,不嫖不赌,去实现我所向往的生活?!”
“对于公子而言,富庶的一生可以论生死,谈对错!但于我而言,只有死和如何死!对错,规则,那都是为了不妨碍掌权者的利益才制定的!对于我,干干净净,明哲保身就是对,用自己的能力获取财富就是对!”
“公子又怎么评判我是错的呢?!为了你心中的公正,扼杀掉一个始终对抗命运,为自己拼搏奋斗的人?这就是公子走上仕途要做的么?!”
始料不及的辩驳让郑璟澄当即一怔。
那一声声清晰的质疑带着强有力的愤怒不断叩问郑璟澄的心,让他攥着伞把的手紧了又紧。
替考是错的。
让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占用了青灯布衣应有的位置,让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若是男儿替考,便是利欲熏心,捷足先登,攀附权贵。助纣为虐决然不能饶恕。
但她呢?
一个穷途末路的小姑娘,又该怎么做?
詹晏如一口气说了太多,连支撑脑袋的力气也没了。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崩溃,可瘦削的身体颤抖不停。她自责今日擅自出门,更害怕即将面对的牢狱之灾。
她耷拉着头,任由它被细雨压地无法抬起,只知道雨水在她脸上汇聚,再一滴滴垂落,直到呼吸都变得哽咽。
身边有马车匆匆驶过,压过的泥坑中污水荡漾。
可不知何时,细雨拍打着她颈背的沉重感却消失了。
詹晏如惊讶抬头,竟发现郑璟澄朝她递了伞来。
可她两片嘴唇已被冷雨冻地僵硬,再说不出话。
清新的雨香拂面,郑璟澄眼中厉色已消,只温声道:“回去吧。”
詹晏如不敢相信,目瞪口呆地反应着他的格外开恩。
“回去吧。”郑璟澄重复了遍,声音如玉石入耳,让她这辈子都忘不掉,“此事我隐下了。”
说罢,他将自己的伞朝她递近了些。
詹晏如不敢去接,仍旧小心。
却看他那张濯如春月的脸忽地漾起一抹清丽的笑,仿佛一缕艳霞冲破云霄。
“我失礼在先,这伞就当我赔罪。”
詹晏如这才犹豫接下,只见木柄的伞把上娟秀刻着【璟澄】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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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正院的西厢房内,身着昂贵绸缎的大腹便便听到门外脚步声传进,忙起身去迎,未走两步,郑璟澄已推门而入。
“郑大人。”
金保全躬身一揖,着实乖觉。
郑璟澄颔首,温声道:“有劳金掌柜特意跑一趟,有些事牵扯到几年前的一桩旧案,想与金掌柜打听个始末。”
金保全小心翼翼跟在郑璟澄身边坐下。
下午大理寺的衙役去庄上寻他,他就已猜到大概。此刻面对郑璟澄,心里没来由地忐忑不安。
“是不是与那腐尸有关?”
“那件事明早再论,届时文州府的周大人也会来此。”
即便深夜已至,郑璟澄并无半分惫态,如墨的眸中流露出的是凌厉的审视。
他展开折扇,悠然摇动,仿佛闲谈。
“听闻金掌柜从不住在客栈中?”
“哦。”金保全被打断专注,抬起头,“庄子离得不远,我这人换床便睡不踏实。”
郑璟澄点头。
“那日我采买的干衣一套给了闹事妇人,另一套留给詹氏。掌柜可还记得那衣裳后来怎么处置了?”
许是没想到是因为这事,金掌柜目中忧色一霁,语气也松快了些许。
“周县令让我差人给詹氏送去安善堂,但那日晚了,我便让小二次日天未亮启程的。”
“若按正常跑马算,大约一时三刻便能赶到城门处。”
“是。我让他赶在寅时五刻进城,刚好能赶上采买草市最新鲜的蔬果。”
“那干衣便是卯时后送到安善堂的?当时只有值夜的医官在?”
“是。他说本想送进舍内给詹氏,值夜的医官嫌他太早扰了病人休息,便回绝了。”
这话的确不假,因为郑璟澄方才问过歇在旁屋的小二;
下午离开平房时,弘州也在医馆打听过。
詹晏如是晌午前后才拿到罗畴送过去的衣服,也就是说,罗畴有大把的机会做手脚。
郑璟澄默了片刻,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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