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畴身形板正,倒是一副英朗面容。
只是昨日听虎子说她们二人无依无靠,是主仆。此刻见着个贵气逼人的男子在,多少意外。
詹晏如解释:“方才丘婆癔症发作撞破我脑袋,好在这位公子路过。”
罗畴犹豫着点头。
他拿着医箱从郑璟澄面前走过去,在丘婆榻旁坐下,却没急着收拾内容凌乱的药箱,只抬眸问:“公子不走么?”
“影响医士看诊?”
“诊治多是私密事...最好不要有旁人在。”罗畴边说边慢下动作,手上的针包又落下。
“那医士也不妨先回答我,为何这婆子会中毒?”
罗畴一惊,看向他的眸色浓了几分。
“中毒??怎么会?!”
站在旁的詹晏如也被郑璟澄这番轻易的判定惊了心神,她连忙走上前查看丘婆异样。
郑璟澄却撩袍落座,显然更无要走的意思。
“医士不会没发现吧?这婆子后颈遍布红点,总也不能告诉我这是你施针扎的?”
言罢,詹晏如已拨开丘婆颈间碎发。自耳后至后颈确实有密麻的红点,即便是施针安眠,也不该有这么多痕迹。
但她更意外的是,郑璟澄洞察幽微,方才弘州扛着丘婆回来时,他显然就发现了。
罗畴眸色更浓,手中的针包握紧了些。
倒是门外的药童放声为他辩驳:“这话若传出去让先生还如何在安善堂呆下去?!那毒药本是慢性的,婆子来时还无事!若非昨晚服了安神的党参,这红疹子也发不出!”
“哦?慢性毒?”郑璟澄抓住关键追问,“这么说,医士该知道是什么毒了?”
听着郑璟澄刨根问底,罗畴垂眸,将手中针包展开。
“倒也不是什么罕见的药子,不过是五灵脂。”
听到五灵脂,郑璟澄眉心忽地一蹙,竟破天荒地没再问下去。
反倒是药童生怕他误会,又忙为罗畴开脱:“不过是药物相冲罢了!先生是无辜的!”
无辜吗?
詹晏如默了默。
她忽想起昨日才到安善堂,虎子曾和罗畴单独商讨过诊金的事。
她当时忙着照看半疯的丘婆,着实没在意二人说了什么。而后虎子将诊金交了罗畴,才回到车上帮着将丘婆送至舍间。
那之后罗畴问诊离开,待丘婆服了药,詹晏如才离开去的井府,而后虎子偷了壶,不知所踪。
看上去着实没什么可疑处,但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岂会轻易让人看出破绽?
余光忽然扫过她放在丘婆枕边那包还未拆封的瑞祥庄干衣,那是金掌柜托人送来的。
心下隐隐不安,詹晏如当即撕开那外面的薄纸,忽现里面一件血迹斑斑的旧衣。
她吓了个激灵,衣服才扔出去就已被郑璟澄拉去了身后。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畴也吓了一跳,站起身。
郑璟澄用扇子拨开散在旁的油纸。
那上面瑞祥庄的骑缝印没有破损,这衣服是在盖印前就装在里面的,显然不是昨日弘州买的那件。
他又用扇子将血衣挑起,叫了外面的弘州进来,把东西带走。
“姑娘似是摊上了大麻烦。”
郑璟澄回身时视线扫过脸色同样苍白的罗畴,才又对詹晏如说:“我给姑娘寻处安全地方住,丘婆的病就劳烦这位医士奔波了。”
罗畴用袖口沾了沾额间的汗。
“婆子需要静养,不宜反复搬动。不知公子要将她二人安置何处?”
郑璟澄扇柄在掌上一敲,眸中厉色带着审视。
“不远,就在承恩街的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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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脚步声从连接大理寺场房院和东侧院的院门处传来,东侧院靠东的三间屋舍今夜灯火长明。
弘州进屋时,郑璟澄正翻阅多年前平昌那桩未破悬案的卷宗。
“少爷,顺来客栈的掌柜金保全请来了。”
郑璟澄在所看纸页勾画了一笔,随即起身跟着弘州出门。
经过旁的屋舍时,木门拉开,一身荆钗布裙的女子已做梳整。
如霜月色将她本就细腻的脸映得更为清澈,宛若水中白玉。即便额角被贴了块白布,依旧瑕不掩瑜。
“大人查到什么了?”
詹晏如声音有些哑,却问地急切,显然她一直未睡,等着郑璟澄能寻到些线索。
“那衣服是个屠户的,上面沾的血是杀猪时溅的。前几日被人扔掉不知怎得被人捡了去。”
郑璟澄说完给弘州递了个眼色,让他先行一步去金保全所在的正院。
瞧他做下的安排,詹晏如小心掩上门。
“瑞祥庄呢?”
“骑缝印是旁人复刻的,与瑞祥庄没什么关系。”
詹晏如点头,“罗医士走了吗?”
方才罗畴是同他们一起回来的,给丘婆施了针,开完药便离开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甚至还约定好詹晏如何时去安善堂取药,以及他翌日来问诊的时刻。
“走了。我没有理由扣着他。”
詹晏如心事重重将两手紧紧攥着,疲惫的眼神略显失焦。
“方才我睡不着,一直在想这几日发生的事。”
她语速不快,仿佛脑袋已经转不动,说话温温吞吞。
郑璟澄没催,只沉默听她说。
“此前丘婆好像说过,那壶里藏着什么秘密,但我没在意。直至今日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往罗医士身上去猜。”
“我跟着丘婆长大,并不知丘婆因何要服用五灵脂。但罗畴作为医者,若发现服了党参有那样的反应,理应是及时为她解毒的,但他什么也未做。”
“若像那药童说的,罗畴为了保住口碑,便更不该在本可以撇清干系的最好时机忍下这桩意外不提。”
“我诊金所剩不多,他是知晓的。怕是想借丘婆中毒为理由,找个合适的借口反复接近她。”
听她说完,郑璟澄点头,像是默认。
“罗畴曾做过几年御医,后来便辞官回了平昌。直到五年前再上京,因医术高绝被安善堂招募。”
“什么?!他是平昌人?!”
“至少祖籍在平昌,他来上京也刚好是寻芳阁出事时。”
詹晏如被他这番话惊了杏眼柳眉。
“所以他早就认出你身份?想借此反复出入大理寺?”
“不,他辞官返乡时我还未入大理寺。”
“只不过那几只壶失窃,再到你将丘婆从安善堂搬出,或许才是他将计就计的原因,因为他认准你想保丘婆。”
“而干衣,若没猜错,应该也是他做了手脚,因为那丢衣的屠夫就在安善堂后面的城北草市,罗畴经常去那边的一个便宜酒坊买纯酿的麦子酒,以做药酒之用。”
听了这番推断,着实让詹晏如背脊生寒,却也因郑璟澄的提醒而醍醐灌顶。
“那日虎子定将我们的处境同他讲了!所以今早他送我衣服时是想探问我搬走的缘由!”
“而血衣是他故弄玄虚,让我寻他帮助的工具!所以那药童才愿意留下来帮我们这对落魄主仆!”
郑璟澄点头。
“他应是想借此将你们安置在他熟悉的地方。”
“这些年行医救命,让他在安善堂积攒了极好的口碑。从他衣着谈吐来看也不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但药童将他请来时,他药箱里的东西都没收好。匆忙而至,可以说他是医者仁心想帮你安置丘婆,也可以说他是迫不及待将你们二人转移走。”
郑璟澄视线扫过詹晏如额角白布,“但我更倾向于第二个结论,因为他从大理寺离开时,都未提及给你头上的伤做处理。”
是啊,那还是大理寺的小厮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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