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靖眸中的狂乱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惊讶、茫然、羞耻、难堪,全都一股脑杂糅在他竭力维持的镇定中,墨瞳愈发幽晦,看得她更加心急。
江楚禾顾不上起身,反而就着跨坐的姿势向前倾身,俯视着他,焦急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没有回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的脸离得这样近,近到能看清她额上渗出的汗珠,以及那双杏眸中倒映着的,衣襟大敞的自己。
司徒靖下意识抬手,想要收拢衣衫,可动作刚起,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尖锐刺痛,上面的布条被绑的极紧,他方才毒发时挣扎的力气又大得惊人,早已将两腕磨出红痕。
“你别动!”江楚禾立即压住他的手臂,在上面又补了两针,“没有我的吩咐,你居然就敢乱动,是想经脉逆行吗?”
闻言,司徒靖果然停下动作,眼神中也不再透着讶异与迷茫。
但江楚禾却不敢大意,毕竟毒发之人神志时有昏聩,更重要的是……
医者问话,他不赶紧回复,却忙着盖身子,这是什么毛病?
她凑得更近,急切问道:“你可记得我是何人?”
司徒靖点头。
可江楚禾却并不接受这个有些敷衍的回应,身为医者,定要完全确定对方已神思清明才行。
她向前倾身,紧盯着那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眸,继续追问:“说出来,我是谁?”
司徒靖眨了眨眼。
她是谁?
是他二十余年冷寂岁月里仅存的光亮,是他旖旎梦境中唯一的幻想。
是他的知己,他的爱人,他名正言顺的妻。
她是江楚禾。
于心中默念过千万遍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在即将发出音节的那一刻又听见她的催促。
“晏安,快说出来,我是谁?”
晏安。
这个人,可没有资格知晓她的闺名。
像是兜头浇来一盆凉水,激荡的心潮又迅速冷却下去。
司徒靖喉头滚动,苦涩回道:“你是……江九娘子。”
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江楚禾松了口气:看来他神志尚且清醒,真是万幸!
此事既已确认,紧绷的意识总算暂时得以松弛,正巧双腿也因支撑太久而有些酸软,她晃动两下,便往后一沉,又坐了回去。
司徒靖浑身的肌肉骤然僵硬。
江楚禾的重量尽数压在他的两股之上,她的体温也隔着薄薄的衣料向他传来,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两人此刻的姿态是何等逾矩,而他的模样又是何等不堪。
羞耻感再度席卷而来,司徒靖扭过头,冷声道:“下去。”
江楚禾怔愣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似乎亲密得有些过分。
她两颊一烧,利落地翻下床榻,还不忘嘴硬回怼:“你凶什么?我也只是为救你性命才出此下策!方才你神志不清,还力大如牛,我和阿福两个人都险些没能将你制住,若非我急中生智,想出这个法子,你怕是早就已经血脉逆冲,不死也废了!”
“多谢。”
“你知道就好!医者父母心,我这也是事急从权!”
江楚禾一边念叨,一边为他拔去银针,最后才将他腕间的绑带拆开。
甫一恢复行动,司徒靖立即穿好里衣。
见他是这个反应,江楚禾大为不解。
“诶?我说……你这身子又没啥见不得人,怎的就这么不愿意给人瞧见?”她嘟着嘴,用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控诉起身为医者的不容易:“方才我行针时解你衣裳,险些被你生吞了!”
对此,司徒靖并不意外。
在三王之乱平息之后,大梁境内四海升平,建兴帝便起意借助文化交流与北境诸国结交,而那时的司徒靖则因通晓外文、博览百家而被视为代表皇室出使的最佳人选,在年仅十五岁时即携一众高僧羽士北上交流。
此行原本还算顺利,却未曾想,在即将踏上归途之际,西绝王庭突发萧墙之祸,旧日汗王呼延顿被其弟呼延冒毒害,而后者在登上王位后不仅无意与大梁交好,甚至还扣下司徒靖作为人质,意图借此讨得大笔金银钱帛。
可建兴帝是什么人?又岂会乖顺低头,受他北境蛮族的要挟?
不过半月,定州北部便布满重兵,呼延冒见讨不着便宜,在盛怒之下竟将手里这位出身皇室的敌国来使投入牢中,凌虐数月之久。
虽然司徒靖最终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顺利逃出生天,甚至还将前往和亲的华阳长公主一并救回故土,但此事对他身心带去的创伤却难以根除,以至于他至今都无法在黑暗逼仄的环境下久待。
而那些特制刑具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更如同烙印一般,让司徒靖每每目睹,都不免回想起当年的屈辱,想来若有人在他意识混乱乃至狂躁不安之际为他解衣施针,他定然不会乖巧配合。
此事于他而言虽记忆深刻,却几乎无人知晓,这不仅是皇室出于遮羞的需要,也是因为他本人不愿提及这段隐秘的痛楚、可耻的往事。
特别是,在她的面前。
沉默片刻,司徒靖垂下眼帘,含糊地解释道:“我……不太习惯在人前宽衣,方才失态,多有冒犯,给江九娘子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如往日一般平稳,但刻意错开的视线和僵硬挺直的脊背却明晃晃昭示着背后的隐情。
更何况,方才那种程度的抗拒,可绝不只是“不习惯”就能说得过去的。
江楚禾看得出来,却还是强忍好奇之心,没有追问下去。
毕竟,人人都有不愿让旁人知晓的秘密。
“哦,这样啊……”她点点头,故作轻松道:“那你这人还真是好生迂腐!医者眼中无男女,唯病患耳!下回别遮着掩着耽误救治,大大方方的,听见没?”
司徒靖看得出她仍有疑虑,但江楚禾既不再问,他便也就坡下驴,颔首道:“明白。”
见他应下,江楚禾总算满意,忙又问起正事:“话说,今晚这是什么情况?你几时开始不舒服的?都有什么症状?”
“午后开始,低热不褪,手足乏力。”
“午后?”江楚禾杏眼圆瞪,“那会儿我还没离开家呢,你怎么不早说?”
司徒靖并不答话,只抬眼望着她,一双桃花眼中带着四分歉意、六分乖巧,让人有些狠不下心。
“你……”江楚禾深吸一口气,挪开视线,继续问:“后来呢?”
“入夜之后症状加重,神思也逐渐混沌。”
“此前我三番五次叮嘱过你,若是有任何异常,定要第一时间如实告知我,你都当耳边风了?”
司徒靖自知理亏,只好认错:“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见他如此,江楚禾只好咽下话到嘴边的那一串唠叨,装模作样地威胁道:“你知道就好!再有下次我就……”
她本打算说“我就不管你了”,但对上那张脸,竟莫名有些说不出口,只得拿起手边的那卷银针,匆忙改口道:“我就把你扎成个大刺猬!”
这么说果然还是缺点气势,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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