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却营以前,本不叫“却营”。
提起名字,就不得不讲讲出生。但论起这个,总伴着声声叹息。离不开那些“天煞孤星”、“命带晦气”种种词。
那一年,正值深秋。随初雪飘飘落下,户部员外郎江自闲家一婴孩呱呱坠地。
母亲为诞下他受尽了罪,昏迷多日不醒,请来宫里太医也束手无策。
随风雪而来的,还有一位坡脚道士。
那道士信手一掐,对江自闲道:“这孩子八字全阴,天生孤煞,大不祥也。”
江自闲立刻眉头倒束,怒呵道:“荒唐,庸道误人!我儿吉不吉祥还轮不到外人说了算!”便拂袖驱赶。
话虽如此,但碍于儿子的确八字全阴,容易招惹鬼魅,便为他取一“昭”字,为光明灿烂意,试图冲一冲命格。
七岁之前,家人唤他一声“昭儿”。
七岁那年,他遇见柳道非。随对方远离朝堂,便得了一个新名字:却营。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只是世事变迁,蝇营狗苟太多,是否真的立于水火之外,也只能看个人造化。
如今父母皆去,能唤他一声“昭儿”的,除了柳道非还有谁?
江却营抬起眼,时过数载,再一次看向那张脸。
对方面容清俊,生得一副冷玉般的好皮肉,像雪更胜雪,比其还要清透几分。因是修道者,并不养尊处优,便显得清寂淡漠,仙风道骨,不带一丝俗气。
明明生得一双桃花眼,却音容极淡。那双眼睛放在这张脸上,并不含情,反而带上几分疏离气。整个人瞧过去像山巅化不开的雪。
但江却营清楚记得,那双眼睛笑起来时,眸中的脉脉之态。
这张脸他看了十余载,嗓音听了十余载,与其朝夕相处,自幼时至少年,怎会认不出来?
只是故人相见却生死相隔,如今人鬼殊途,在二人之间劈开一层屏障。
想要假装不认识,却情入内里,顺着眼眸渗进去,便成了噙在眼眶中的泪。
江却营如今不能流泪。
他呼出一口长气。
自柳道非那声“昭儿”后,二人相顾无言,空气凝滞,屋内落针可闻。
……
落纸也可闻。
“楚楚”随性躺在案上,尾巴甩来甩去,似是被凝滞的氛围惹得不舒服,便爪子一挥,又将宣纸扫下地去,发出窸窣一声,寂静被打破。
江却营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他和柳道非俯身拾起满地纸,略略整合,将其搁在案上。
江却营将猫儿抱回怀里,轻轻揪一揪它的耳朵,假意惩戒,并没有实际痛感。
对方却直接耳尖一抖,身子仰躺,爪子悬空吐出一截小舌,眼白一翻,过去了。
江却营:喂。
光天化日之下碰瓷啊?
柳道非低声笑起来。
它碰瓷,江却营也毫不客气,将其放回案几上,看它继续装死,没忍住揪一揪它的胡子,评价道:“你怎么越长越像老头了,小老汉?”
猫儿立刻睁开眼,站稳身子对江却营凶狠哈气,露出尖牙:你才长得像老头儿!
柳道非忍住笑,拍一拍它的头,却不起作用。
眼看一猫一小争执不下,前者就要挥起爪子大打出手,便迅速止损,无奈道:“别闹,快把人家的魂魄还回来。”
这猫自然不是那扯皮的走了狗屎运,碰巧出现在路边,而是柳道非有意为之。
自客栈一会,他便已认出来。
料定对方的躯壳即将崩裂,不可再用。于是留下猫儿,供江却营作躯壳用。
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江却营碰见一具新壳子,还倒霉至极,因为这具躯壳引出许多事端。
传言说猫有九条命,是真是假尚存疑,但其的确体质特殊,与人不同。即使不死,也能供鬼魂附身,只要猫愿意。纵使两魂共处一身,也并不冲突。
这一人一猫整整齐齐“死”在路边,原是供他选择的,只是没想到还多了一个楚楚。
江却营联想一下那场景:柳道非派出猫去,郑重其事对它说:“去把昭儿找回来”。
猫便一翻白眼,跳下地去,一路跟着江却营,找准机会趟在路边装死。心里冷哼:选我还是选他?选他你就完了!
想着想着,又没忍住笑起来。
心情大好,便乐得妥协,不与一只猫计较,举起双手假意投降:“是我的错,不该叫你老头。猫大王莫生气,快把楚楚的魂魄让出来……”
心底却腹诽:你长得黝黑无比,跟黑炭似的。若非胸前和爪子这两抹白,黑得人都找不到你,黑脸上再嵌上几缕白胡,可不就像个老爷爷么!
这猫自被江却营与柳道非收养后,取什么名字都不唤不动,唯有叫“煤球儿”、“老头”之类,惹其生气了才会获得反应。
于是江却营便日渐熟稔,唤它煤球。
煤球斜眼一看他,鼻孔不屑地一嗤,兀自跳下桌去,找个舒服的地方舔爪子。
柳道非对这一猫一小颇为无奈,扶扶额,预要跟煤球好好商量一下。刚迈开步,门忽然被叩响:“大人,江员外到了。”
江却营心揪了一下。
从前,旁人找他父亲,也唤一句“江员外”。
江自闲做这六品小官做了几十余载,兢兢业业,从没升过也没降过。因谨小慎微,很多人瞧不上他,也不屑去记他的名字,久而久之,“江员外”便成了他父亲的代名词。
时过境迁,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禁心下一紧。而后才想起江自闲已经死了的事实。
柳道非一愣,转头看向他。犹豫一番,才道:“随我来。”
拾起黄金面戴上,带江却营一起去往前院。
方才来的时候心不在焉,江却营如今才察觉到,这府邸后院的陈设装潢,与当年他在师门时很像。
柳道非戴上面具出了门,就又变成那个冷冰冰的国师,一路上二人不作言语。
前堂一派肃穆,与方才的屋舍迥然不同。
二人跨过门槛,进到堂内。屋里正站着一个人,听到有人进来,缓缓转过身。
江却营呆愣住。
此人正是江锦屏,他的长姐。不过时过境迁,对方已褪去稚气,变得落落大方,甚至颇有威压。
她着一身深绿色官袍,戴幞头,身形挺拔,眉目间与江自闲有五分像,却全然没有后者的唯唯诺诺之气。多年未见,再见脱胎换骨,江却营差点没认出来对方。
江锦屏一看到他,眉头微挑,有些惊讶。随即道:“国师今日叫我来是处理家事?”
柳道非作一请,待三人相继坐下,道:“请陈氏过来。”
陈氏经过长时间休息,已经冷静下来,汀兰应该与她说了不少话。进来后,门随即被阖上,留几人一个私密谈话处。
陈氏抬头,颤颤巍巍看向江锦屏:“江姑娘……不不不,家主……”
江锦屏道:“坐下说话,不必紧张,不用叫我家主。”
“说罢,把你知道的一一细说。不可有隐瞒。”
陈氏不自在地攥着手,哆哆嗦嗦。江锦屏瞧她太过畏怯,便放缓了些语气:“我自出嫁多年,对江府后宅之事少问,只记得你是我堂兄的妾室?”
“是……”
江锦屏温声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