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向沈知白，火折子的光亮只堪堪照亮他的半张脸。
“没路了。”或许是早做好葬身的准备，此刻行至绝路，我反倒散去了所有慌乱，显得过分冷静。
沈知白再支撑不住，靠着我剧烈咳嗽起来。
他手凉的过分，掌心爬满细汗。
我松开他的手，半扶着他，听见身后追兵的声音已清晰可闻。
沈知白压抑着咳嗽，靠着我喘气，缓了一下才道：“是我之错…”
他声音放低，带着自责，“我听师父说他从这暗道走过一遭，便做主循着他留下的暗号一路寻来…”
我道：“亦是我之过。”
到如此境地，追究责任已无用。
我和沈知白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乖乖引颈就戮；二是一跃而下，底下是暗河，或有一线生机。
前者必死无疑，况且我亦不会甘心束手就擒。
而后者，我用火折子往下一探，仍是一片黏稠的黑暗。
水声轰隆，带着潮湿的腥气冲上来。
高度未知，深浅未知，水下情况更是未知，跳下去，可能是生路，也可能是葬身之地。
可我偏想赌一把，赌我能绝处逢生。
“沈知白，”我仍不能看清他的神情，“沿着暗河或许能找到出路…”
又或许是另外的死路，不过我不曾说出口。
他默然片刻，身后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隐约有亮光从我们刚刚出来的暗道口透出，夹杂着模糊的人声。
沈知白道：“知白与殿下，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我有些动容。
“这边有动静！”
我已经听见了追兵的话语声，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举着火折子看向沈知白。
发现他也在看我，点点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他并不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冲我微微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寒意的空气刺得我肺腑生疼。
我迅速解下身上厚重的祭服外袍，免得在入水后成为累赘。
沈知白也脱下了那件残破的狐裘。
“抓紧我。”
我低声嘱咐他，拉着他往断桥边靠近，瞧了一眼底下浓稠黑暗。
确认我和他能跃下后，吹灭火折子将其收好，或许在某一刻还能用上。
我牢牢抓住了沈知白冰凉的手，他将手指反扣过来，与我十指交握，力道大得惊人。
在追兵火把光亮照进这片空间时，我突然问出声：“沈知白，你要不要做我面首？”
还不待他回答我便纵身向下一跃，拽着沈知白，投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黑暗顿时吞没了我们。
一瞬后，我们砸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发黑，耳中轰鸣。
我本能屏住呼吸，手紧紧抓住沈知白。
水流比我想的湍急，将我们卷向不同方向，几乎让我要松了手上力道。
此时我感觉到有一股力道将我拽过去，和沈知白撞到一起。
但我已然不觉疼痛，刺骨的寒意让我浑身温度流失，窒息感让我头脑晕眩。
我只觉肺腑疼痛难忍，一张嘴，冰冷的河水灌入。
不能死在这。
我还要替王妺报仇雪恨，我还要好好教养她的孩子。
这念头让我陷入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顾不得胸口火辣辣的疼，我抱着沈知白往上蹬，终于出了水，沈知白毫无动静，却死死抱着我。
我喘着气，试图辨清方向，但四周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沈知白…”我勉强唤了他一声，亦死死抱着他，鼻端除了河水腥味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药味。
他毫无回应。
湍急水流裹挟着我们撞击在岩壁上，我的肩背传来钝痛。
又一波水流漫过我的头顶，我抱紧沈知白不松手。
一次又一次的撞到岩壁上，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冰冷的河水漫过头顶。
饶是我再想清醒，窒息感和疼痛还是让我意识模糊，让我一点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
意识沉浮间，我又见到了王妺。
她立在我面前，背着光，我瞧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见她的声音：“阿姝，你来了。”
我浑浑噩噩，呆呆看着她，不知为何泪水一下子滚了出来，“我来了…”我道：“我来寻你。”
她笑起来，“那你寻到我要做什么？”
我要…
要报仇。
这个念头在我浑噩的脑海里浮现。
刹那间，决裂的六年、嫁入北地的记忆一下子涌来。
“别走…”
我喃喃出声，伸出手想抓住王妺。
但下一刻，她突兀地散了，我只听见她叹息般的声音：“回去吧…”
我的意识顿时清醒了。
身体感知复苏，伴随着刺骨寒意的是浑身上下的疼痛，剧痛一下子席卷了我，让我不由得蜷缩起来。
我咬着牙缓了片刻，终于适应了这股疼痛。
接着，我抬起沉甸甸的眼皮，瞧见有微弱光线从岩缝中透出，伴随着些许雪沫子。
沈知白呢？
我勉强撑着沉痛的身子左右环顾，在一片昏暗中瞧见了他。
他躺在离我几步外的碎石滩上，一半身子还浸在水里，一动不动。
“沈知白…”
我的声音哑的可怕，此刻已顾不上浑身疼痛，连滚带爬的扑到他身边，他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衬得脸色青白，胸膛只有微弱起伏。
我抖着手去探他鼻息，微弱呼吸扑在我几乎没了知觉的手指上。
让我差点要落下泪来，赶忙将他从冷冰冰的河水中拖上岸。
我轻轻拍着沈知白的面颊，声音嘶哑：“沈知白…醒醒…”
他没有给我任何回应，青白面颊上有不少细小伤口，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伤。
不能慌。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思索现状。
他这实在像溺水症状，当务之急是救他。
我学着书上瞧过以及曾经见过的，下人救治溺水孩童的办法。
双手颤抖着解开他湿透紧贴的衣襟，顾不得男女之防，将他面朝下，胸腔横卧到我屈起的双膝上，掌心抵上他僵硬背脊拍打着。
“咳…咳咳…”
数下之后，沈知白猛地咳出几口河水，青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潮。
我听见他艰难地喘息着，睫毛颤动，却并未立刻睁开眼。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我心下一松停了动作，这才发觉冷的浑身发抖。
我和他都被水泡透了，浑身温度低的可怕。
若不尽快暖起来，无需赵文卓追来，这暗河边就能让我和沈知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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