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出去吧。”程蓁仰起头,下巴抵在许晨莺腰腹,留有泪痕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很想再看看许晨莺,但她更想许晨莺走出去。
记忆固然是要留住的,但已经有人替她记录下来了,她便可以不再活在那一隅。
“你……是仙人吗?”许晨莺的视线从那一道裂口移回将至水的身上。
这一方天地无边无际,无限循环,她从未找到过边缘和出口。
但这个人随手便把它撕开。
“我?”将至水摇摇头,扫了一眼一旁的温延,“只是个围观的监考,带人进出,保证安全罢了。”
“你若是不出去也可以,但出去以后就不能再进来了。”
“啊……”许晨莺垂眸看着程蓁,掌心轻抚她的发顶,无奈的笑笑,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我怎么会再想回来呢。”
将至水不能感受她的心情,只是轻飘飘道:“那便走吧。”
身后的裂隙消失,清晨的露水重,空气里有些许潮湿。
程蓁从临时铺就的稻草垫上醒来,睁眼见到清晰真实的世界,脑子里一时不能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温延站在不远处的白色小道中间,身边的将至水已经恢复成了普通人的模样,与凌晨来时没有什么区别。
仿佛只是在这里简单的站了一夜。
唯一不同的,是跟在他们身边的许晨莺。
她灰色的身影缺少实感,脚下也没有影子,大约就是将至水所说的灵相了吧。
或者说,魂魄。
“哎呀,你醒了啊,我正要来叫你们。”一辆小电瓶刹在灵堂前,车上的中年男人做了两下“起来”的手势,“程蓁,快把你表妹也叫起来,马上大家都来了,六点钟前要出发,把老太太送上山。”
程蓁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翻身去搡另一边的女生。
声带震颤叫出别人的名字时,对现实世界的实感终于收覆。
“元宵,醒醒。”
女生翻了个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坐起身来:“……这是哪啊?”
又看见程蓁:“哦,表姐啊,我想起来了。”
看见一旁垫子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没合上,她居然已经想不起来昨晚到底为什么就躺下睡了:“昨晚我们还没说完,怎么睡着了……”
其实说完了。
程蓁把笔记本收进电脑包里,下意识环顾,然后发现了不远处同样看向她的温延和将至水。
他们……真的在?那许晨莺……?
许晨莺微笑着举起手冲她招呼,不过程蓁看不见。
“姐姐,你的书写完过后能发我吗?”女生揉着眼睛掀开晨起室外有些发潮的棉被。
程蓁把电脑包抱进怀里:“好。”
-
很快一切到位,进山的车开始等待,出发的鞭炮也铺了满地。
有长辈把积攒出的一陶盆香灰递到程蓁手里:“老太太孩子都不在了,你是跟她大的,一会站最前边给她摔盆、抱盒,回来后可以去她遗物里面挑几件留着,其余都给她自己捎过去罢。”
程蓁是第一次参与丧事,还占了个这么重要的位置,她不知道怎么做的,但她知道一定要做好一些。
“许晨莺要跟去看看吗?”
来人一多,温延便不知道自己是要再继续留下还是先行离开了。
将至水冲许晨莺示意了一下那个方向:“去吗?”
摔盆声响,程蓁本来是要喊一声让她跟上之类的话,但开口时略有些哽咽。
“去看看吧。”
白花花的队伍顶着晨露沿村子绕了一大圈,一路扔鞭炮,正午时分才到达山顶。
一直忙在队伍前头的程蓁终于得歇片刻,揪了一支白菊坐在山头的草地上。
“你叫温……”程蓁望着远处山下的田地,风吹起浪,片片金黄。
她一时没想起来温延的名字,顿了顿没多停留,只是笑了一下:“谢谢你听完这些,但是我觉得这本书的收尾,还是我自己来想好了。”
温延站在几步后的位置,看着许晨莺与她并排坐在那里晒太阳。
正午的阳光穿透她打在草地上,云开雾散后的世界亮晶晶的。
“谢谢。”许晨莺说。
“谢谢。”程蓁也说。
一老一少一虚一实。
他觉得自己现在大约不该吱声,而山顶已有风声。
身侧将至水乌发被风翻动,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是从头到尾的局外人。
温延余光看她,看着看着也有些出神。
直到——
“山下怎么又来车了?”
旁边有个亲戚小孩子远远看见来车,跑近了伸头张望,他和这位太奶奶不熟,不懂离别,只好奇是谁迟到了。
“哇,来了个老奶奶,我没有见过。”
老奶奶?
“来了。”她突然说。
温延一时没想到这个将至水都注意到的“来了”的人是谁,也上前几步朝山下看。
刚刚来的大约是那辆黑色轿车,开车的人还在调整方位,从车上下来的影子却已经跨步上了山脚。
“莺莺!莺莺!”急切的呼唤声听起来是位老太太,口齿略有不清。
可许晨莺听见,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灵体本来就轻,几乎转瞬,许晨莺就追到了。
骨灰已经埋好,男人在用水泥堆砌围栏,女人在用黑色油漆涂石碑上早就刻好,现在已经有些掉色的红字。
不请自来的陌生老太太停留在坟前,浑浊的眼珠中沁出点点晶莹,她默念过那碑上的字——
程村许氏晨莺之墓。
侧边一片描黑的晚辈姓名中,最末端的显眼红字是:
曾孙女程蓁祀奉。
“有人记得你的名字,真好。”她哽咽道,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中走近,倾身抚摸碑上早就嵌好的旧照片,“原来你老了长这样,也好看的。”
“莺莺,我从前以为叫你全名不够亲近,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常见春一辈子都坚持只称呼你全名呢。”
上山的路走得太急,老太太后知后觉的感到疲惫,边说话边扶着摆放贡品的石台坐下。
她侧头看着石碑,许晨莺直直望向她。
后来的后来,乱世如约而终,那时曾经作为小地主的程家落魄以后,举家南迁,而许家早在建国前不知何时就早早销声匿迹。
许则靍听闻许晨莺逃跑是因为自己才回来嫁人的,自责得当时便一蹶不振,甚至没有撑到她回门的日子就没了。
当时没有人告诉她这个消息,还是常见春想尽了办法托人传到她耳朵里的。
许晨莺再一次尝试用逃跑的方式想要见阿弟最后一面,但那次完全没有任何胜算。
常见春和向晚钟的消息是在很多很多年后从小辈那听见的,常见春弃医从文,随后和向晚钟一起跟着一个在破庙里养伤的士兵走了,加入了部队随军,他在军队里做文员,向晚钟做军医。
他们曾经最近的距离,是他们的队伍路过这片南方的土地。
但当她知晓,此事已是历史。
百年没见了。
但是,“许晨莺。”
“晚姐姐。”
我们都……
“等到了啊。”
程蓁远远看着,不自觉又落下泪来。
许多年后,她见证了故事的真正结局。
许晨莺,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向晚钟想要诉说的话如海水般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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