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临时营地,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一座看管严密的露天监狱。
木栅栏、瞭望塔、来回巡逻的官兵,以及那些席地而坐、眼神空洞、等待着未知命运的前海盗们,构成了一幅令人压抑的图景。登记、甄别、收缴随身物品的过程繁琐而**,空气中弥漫着失败者的沮丧和胜利者刻意维持的、冰冷的优越感。
然而,对于郑一嫂、张保以及少数几个核心头目,流程略有不同。他们被“请”到了一处相对干净些的营帐内,得到了简单的梳洗和更换衣物的时间——提供的自然是寻常百姓的布衣,而非他们习惯的短打武装。
这是一种暗示,也是一种规训: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海上枭雄,而是需要融入规矩的平民,或者……等待被驯化的鹰犬。
梳洗完毕,并未给予太多喘息之机,一队盔甲鲜明、神情肃穆的总督亲兵便前来“护送”他们前往广州城。所谓的护送,实则是严密的监视。
马车颠簸,行驶在刚刚经历过“迁界”而显得异常荒凉冷清的道路上,沿途所见,尽是废墟和焦土,以及官兵设下的重重卡哨。这一切无声地提醒着他们,反抗的代价以及如今身为阶下囚的处境。
广州城高耸的城墙和巍峨的城门渐次逼近,带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这是权力的中心,是秩序和规则的象征,也是他们过去无数次试图挑战甚至蔑视的存在。如今,他们却要以一种近乎投降的姿态进入其中。
马车并未在繁华的街市停留,而是直接驶入了戒备森严的总督衙门。青砖高墙,朱漆大门,持戈而立的卫兵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这些曾经的“海上巨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每一步都踏在光滑冰冷的石板上,回响在幽深的回廊中,仿佛一步步走入巨兽的腹腔。
最终,他们被引至一座宏伟肃穆的大堂之外——“钦命总督两广地方军务兼理粮饷盐法都堂”,匾额上的字迹遒劲而威严,散发着无形的压力。通传之后,厚重的门扉被缓缓推开。
大堂之内,光线略显昏暗,却更衬得气氛凝重。两排顶盔贯甲的武官和身着鸂鶒补服的文官肃立两侧,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复杂难明,有好奇,有轻蔑,有审视,也有深深的忌惮。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纸张的味道,与海上的咸腥自由截然不同。
大堂尽头,巨大的公案之后,端坐着一位身着仙鹤补服、头戴双眼花翎顶戴的大员。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沉静,不怒自威,正是权倾东南的两广总督——张百龄。
他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显露出胜利者的倨傲或咄咄逼人,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走进来的几人,仿佛在打量几件特别的物品,评估着他们的价值与风险。
引路的军官示意他们止步,行礼。
郑一嫂站定了,她没有如寻常百姓见到封疆大吏那般下跪,只是微微抱拳,拱了拱手,声音清晰却不带多少温度:
“草民郑氏,参见制台大人。”
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即便身着布衣,那股历经风浪淬炼出的气势依旧无法完全掩盖。
张保紧随其后,他的动作略微标准一些,但也仅止于躬身抱拳:
“草民张保,参见制台大人。”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堂上诸人,将那些或明或暗的敌意与好奇尽收眼底,心中警惕到了极点。
他们身后的几个头目,有的下意识地想跟着行礼,有的则略显僵硬地站着,显得局促不安。
这番“失礼”的举动,立刻引起堂上一阵细微的骚动。几名武将面露怒色,似乎觉得这些贼寇猖獗至此,竟敢不跪。文官们则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端坐于上的张百龄却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止住了堂下的骚动。他的目光落在郑一嫂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郑氏,张保。尔等昔日啸聚海上,对抗朝廷,劫掠商旅,罪孽深重。可知罪?”
这是预料之中的开场白,一场心理上的下马威。
郑一嫂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张百龄:
“制台大人,海上讨生活,各有各的难处。过往之事,是非功过,自有公论。今日我等既遵朝廷谕令,弃械来归,所为不过是给手下数千兄弟寻一条活路。制台大人有何示下,不妨直言。”
她不卑不亢,既未痛哭流涕地认罪,也未嚣张跋扈地反驳,而是将话题直接引向了“招安”的核心——那数千人的安置问题。这既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试探。
张百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一介女流,在此情境下竟能如此镇定且切中要害。他微微颔首,不再纠缠“认罪”之事,语气依旧平淡:
“朝廷念尔等最终幡然悔悟,免动干戈,使生灵免遭涂炭,此乃皇上天恩浩荡。先前承诺之招安条款,本督自当一一履行。”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
“然,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既入此门,便需恪守朝廷法度。尔等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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