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落在门扉上时,纸糊的、木做的屋子就全然洞开了。
屋中是有人的。
陶重辉穿着他青到泛着红的簇新官袍,踩着他干干净净的白底皂靴,在堆积着书卷、公文和数不尽的落了灰的灯罩的房子里站定。
他对着门外的剑光微微笑着。
萧诀也微微笑着,红煞的面具上流淌着亘古不变的血液,剑锋斩过十三枚叮当作响的金钱镖,刃面折光,瞬息便至,月与火的清辉几乎是贴着对方势在必得的眼睛晃悠悠地划定。
拂云剑畅快地大笑着,它当然是被另一柄刀拦下的,环首刀、日月纹,刀面开双槽、直嵴生弯刃,刀是好刀,向上一撩,刀声与剑鸣就同时铮铮作响,握刀的人当然也气力非凡,神情冷而傲地睨着人。
“刀光照塞月,阵色明如昼”,来人是江南恶人谷中二当家明如昼与他的日月刀。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恶人谷中多亡命之徒,户籍不在、姓名更迭,他们早已失去了尘世中的一切羁绊。
明如昼之所以叫明如昼,只是因为他的刀恰好用得第一漂亮,虽是恶人,刀势却大开大合,有恢弘之气,于是在万千刀客中得名明如昼。
这是一个狂妄而高傲的人。
他并不收刀,身躯笔挺,眼睛淡淡地扫过门外的夜色与夜色下的不速之客。
可萧诀还是笑了,因为他背后的陶重辉、处在层层保护中的陶重辉,在刀光剑影交错的时候,惶然地向后退了一步。
剑尖离他的眼耳口鼻太近了,近到他能清晰地在上面看到自己的丑态。虽然这柄伤人的剑被别的刀架住了,可是,万一它再向前一寸呢?
陶重辉就仓惶而嗫嚅地退了一寸。
红煞的面具是看不出什么的,可明如昼几乎是立刻回头,眼中的倨傲变成了一种被挑衅的耻辱。他什么都没说,冷冷地注视着这个胆小的废物。
十三枚金钱镖回旋到同一个人手中,一道瘦削而苍白的身影出现在陶重辉身后,他垂着眸,兜帽下的脸明暗交错,如同某种似真似假的鬼影存在。
“先生,请向前一步。”
人们听到他平静的声音,可那宽大袖袍下探出的手分明执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钱币,棱角沉重而笨拙地压在那惶然的人的咽喉。
藏青色的官服颤了一下,陶重辉的眼睛怨毒地低了下去,他没有动,人群听到他压抑的呼吸。
陶重辉很愤怒。
明如昼的嘴角勾起了笑,他的刀震开了萧诀的剑,神情散漫地转过头来。
“一起上?”
日月刀刀花轮转,明如昼戏谑道。
明如昼此人,性骄横、喜奢靡,出行则必声势浩荡。他在恶人谷中单开了一脉明字旗,五十余人捉刀佩剑,为他鞍前马后。其中年少而善使镖者,行三十七,江湖名号就唤作明三十七。
今夜,他离开恶人谷,明三十七就是他的捉刀人。
因此,在明如昼回头后,那少年便也径直地离开了陶重辉,站在了他主人的身后。那当然是一个光明璀璨的地方,陶重辉家中也确实有很多这样亮堂堂的地方。
陶重辉少年时家贫,每到夜晚,不能点灯读书,黑夜常常令他想到饱受磋磨的前半生,于是为官后便格外地喜欢光明。他的房子一定是灯光大盛、永如白昼的,射阳的百姓说他有个怪癖,既钟爱光明,又不肯亲自更换灯芯,旁人若要代劳,他便一定要要求对方保留灯罩外的灰尘。
他渴望一种不必更换也能延续的、长久的光明。
这并不现实,或许源自年少时的某种创伤,可外面的人大多满不在乎地一笑而过了。
现在,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擅入的贼寇、不请自来的恶狼,粗鄙的人群相互对峙,眼睛轻轻地扫过落了灰的灯罩,便都聚集到那少年的脸上了。
明三十七有一张很清秀的容颜。他的眼睛大而黑,神情沉静,腰间随意地系了一条铜质的蹀躞带。这是时下很流行的装饰,可明三十七的腰带太长了,并且还沉沉地坠着短刀、火石与一串天圆地方的铜钱,因为极沉,形态便显得松散,尾端翘起长长的一翼,倒愈加衬得他身形消瘦。
这是一个惯常行于黑夜的、来自明如昼的黑色的影子。
捉刀人的职责,其实就是随行身侧、为人奉刀。明如昼随意扔下他镶金佩玉的刀鞘,明三十七就微微弯腰去接,兜帽下的碎发拂过侧颜,萧诀注意到他眼角到鼻翼的一条浅淡的血痕。
红煞抚了抚脸上的面具,她亦收剑而立,悠游自在地望着他们。
拂云剑是一柄安静的剑,萧诀也是一个安静的人,她提着剑的时候什么也不说,眼睛轻而缓地扫过执刀、握镖,亦或是眸中凶光大盛的人。
她是长在剑阁的人,那并不能算是一个太平安康的地方,从拜入山门的时候算起,她与她的剑就一直走在辗转奔波的旅途当中。尘世纷扰难消,与同门、与师长,与数不清的悍匪流寇,或许还有来到江南后的二十八颗恶徒头颅。
萧诀从不畏惧拔剑,拥有力量后她的心境反而更加平和,她渴望出剑的时机,明如昼又恰好是那样合适的磨刀石。
她几乎要轻轻笑了出来。
拂云剑剑鸣铮铮,萧诀抬手,用它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她始终是一言不发的,可那沉默面具后含着笑的双眼,是比任何声音都要轻蔑的挑衅。
明如昼的刀锋如冰似水般寒光闪烁,他的眼睛则流淌着不息的怒火。
月光漫延到他们脚下,荒木涯握着他的剑,站在萧诀身侧。荆棘剑枯燥、别扭、蜷曲的一面都握在人掌心的剑柄当中,属于木的质拙、属于剑的锋芒,则顺着剑刃延伸出去,成为青煞重要的一部分。
他用它对着地,而目光停留在拿着刀鞘的明三十七身上,他们并没有参与到这场斗争中去。
因为江湖上的人总是这样,年少而富有锐气的、年长而孤高自傲的,他们在同一个领域争斗,试图统治或正在统治一个世界。刀、枪、剑、戟,斧、钺、钩、镗,十八般武艺频出,生死都置之度外,到最后所在乎的也只剩下尊严了。
江湖上总是有很多这样倔强的家伙,而荒木涯与明三十七都自信各自一方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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